生物对未知事物存在自然的恐惧,是一种很难克服的心理障碍,它源于生物体内镶嵌的安全机制,是一种无从摒弃的本能反应。当一个群体中的任意个体出现恐惧心态并表现出不安行为的时候还会散发出“气味”,味道会蔓延,直至包裹住整个群体,使之“感染”。所谓军心不稳,就是这样的量变引发的质变。这不是个好事情,尤其对于目前南越的这群不明武装所处的当下环境里。恐惧还会阻滞思维,从而丧失基本的思考能力,没有理智的思考就会做出有失当前形势的决断。
胡椒的行事风格越来越贴近朱老头所授其诡谲的战术深度。他躲藏在暗处撒欢的蹦跶,发出瘆人的哀嚎声忽远忽近,音调抑扬顿挫,人为地制造一种类似于现代版的音效环绕的效果。
丛林寂静。老树上栖息的猫头鹰闭上了鸟嘴,它缩着脑袋瞪着无辜的大眼正盯着下面那个在林子里左蹦右跳自娱自乐的人类。这时而清晰时而飘渺的诡异嚎叫声撞击着山谷又反弹回来,充斥在山坳间,包裹在南越武装周围。这声音让他们感觉正被一群妖魔围猎,它们可能正在黑暗中进行篝火盛会。他们更加害怕,更加“团结”。
有一种感受很容易被渲染,从而喜欢上薅拽思维的鬓发,思维受束缚后又被不断的撞击和鞭笞,使这种情绪越发的高涨,这就是煎熬。等待,又会使这类煎熬变成遐想,从而被无限放大,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吧。
胡椒制造的“鬼怪”在他们心理已经蒙上了沉重的阴影,严重影响了他们的情绪感知。这群人连续两天没吃睡,一直处在战栗的恐怖氛围中,当前一群人只能围在一起抱团。胡椒看来,他们的样子像极了一群鹌鹑,抱团取暖的鹌鹑,不管抱的多紧实,鹌鹑就是鹌鹑绝对成不了鹰。
本来原始丛林里的猛兽和未知已经让人很害怕,四周黑暗里的哀嚎声又滋长着这群人越来越紧张的精神状态,该死的恐惧氛围一边拨弄着他们紧绷的神经,一边在高地摇旗呐喊。单兵帐篷里已经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而后渐渐连成了线,一个会哭的三角形阵线。
他们早就抛弃了所学专业,丢掉了对妖魔无用的兵刃,他们也想反抗,可是,针对谁?这林子里时不时地来一声悲鸣,时不时在身边来一声哀嚎,谁能受得了。所以,他们哭了,样子很委屈。
队伍里高个子觉得不能再这样低沉下去,他用手枪对着黑暗一串点射。子弹底火在枪膛里爆燃,迸发出火光伴着巨响,突兀的枪声压盖住了有明显严重上升趋势的哭泣声。他强忍着眼睛的不适,站在帐篷边喝骂,骂声中带着颤音。过了好久,他们突然发现那“熟悉”的哀嚎似乎没有了,一致认为是枪声吓跑了“它们”。一群人稍微平复了几两情绪,理智也回来了几钱,就建议点火、开枪也行,他们的理由出气的一致,妖魔鬼怪都怕火。不知道他们怎么得出的这套“科学”的理解,其实这是个好建议,最起码能有些心理安慰,可是这该死的雨明显是站在“鬼怪”那一边的。
长久的议论暂时驱散了他们心里的阴霾,思维也变得相对敏锐,这是受训的结果。然而这时,晃过神的他们发现有个人始终没有参与集体互动,这让他们顿生警惕。于是他们簇拥着相互壮胆,借着手电筒的光束查探过去,十几只枪口对准了被呼唤人的帐篷。最前面一人哆嗦许久,终于被不耐烦的后方推搡贴近。那人连上辈子没用完的勇气都被借助,可能还有上上辈子,这几股神奇的力量拧在一起猛然掀起了有些轻微响动的单兵帐篷。狭窄的空间尽收其眼底,内容瞬间冲撞着他的视觉神经,又一股脑的钻入脆弱的意识在那里高速搅拌,使其大脑出现宕机,呆立当场…
生活中伴随着的惊喜就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人们对待惊喜的行为几乎一致,也几乎没有国界,他们也不例外的跳起,欢呼。他们尖叫、哭喊、大笑,鼻涕眼泪粘连在一起,兴奋的像是举行某种特殊的仪式。
又死了一个,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就在他们刚刚群策群力致力于赶走妖魔鬼怪的谈话间。熟悉的画面像放映的爱情动作电影一样重复着,刮刻在他们脆弱的感官深处,在那里激荡、似独舞。疯了,终于有人扛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精神崩溃。那人手舞足蹈,傻笑着发出含糊不清的音阶,鼻涕甩满了扭曲的脸庞。惊悚地颤栗再次传染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浑身发冷,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给疯癫的那人配乐。于是,“舞者”更加努力和专注。
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头脑清醒极为难得,可是这份清醒显然不是时候。一直发号施令的高个子瞪着眼睛持枪呆立,他终于联想起了前三个同伴的死因。可知道了以后更害怕,他感觉那是灵魂游离体外后的空洞和不真实,使他看不到了阳光下的彩色,就像受骗了心,不争气的眼泪顺着眼角下滑,尝到苦涩才明白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胡椒今晚的工作结束,再次隐遁。来回窜腾、蹦跶了几个小时的他消耗掉了身体大部分体能,趁着还有些力气,他摸索着方向,顺着树藤爬上了一棵白天就踩点好的大榕树,钻入了茂盛的榕树枝叶中。他把武装带绑在三枝伸出几乎连在一起的枝干上,另一头缠在腰间,防止睡梦中滚落摔伤。简单的整理完栖宿的地方,他已经疲惫的眼皮打架,枕着垫在藤须上的布兜,手握腰间的军刀渐入梦境。
冷清的林子里突然变得喧闹,让祖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其他物种很不适应,它们在黑暗中奔走、唾骂,并力所能及的用自己的力量主动去对付打破此处安宁的未知侵略物种们。它们没有提出抗议,直接交涉…
癫狂的“舞者”被逐渐冷静的同伴绑在了山坳入口处,四肢固定在一颗斜柳树上,只留嘴巴可以动弹。这是他们集体商议后的结晶,一个“限量版”哨兵,声音停止即意味着危险已至。树下的哀嚎开始有了节奏感,不在一味地单调和枯燥,这位被逼的“歌者”所发出的尖叫声里掺杂着很多种情绪,而回应他的只有不解风情的同伴时而照射过来的手电筒光亮。黑暗狞笑,为残忍的人心理蒙上了一层自我说服的袈裟,好让他们更理直气壮。
附在曲柳枝干和叶片上的旱地蚂蟥受到了召唤,它们根本不用动员,很热情的去维系着这种本就脆弱的双边关系。为了防止对方反悔,也为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和欢快持久一些,它们异常主动、卖力…
雨点渐细,微风拂动,榕树宽大繁茂的枝叶相互摩擦传递,把细碎的雨滴层层分散消没,尽量不让雨水砸醒怀里睡着的人。错落的枝干像张开的苍老大手,上面的藤须垂挂织就支撑起榕树巨大的冠幅,悉心容纳这一方小世界里的一切。光线朦胧,树叶的间隙下偶有物体滑动时微弱的反光,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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