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斯家老宅。
斯宴被紧急召回，意外的是，回去见到的老爷子，是在病床上。
老人面上病态明显，他瘦了许多，像是骨架上披了一层皮，没了脂肪软组织的支撑，干瘪的没有半点弹性的堆积着。
堆得层层褶褶的脸上，呈现一种没有生气的死灰色。
斯宴心中一惊，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老爷子什么时候病的？”
为什么他一点老爷子病倒的消息都不知道？
现在细想起来，的确有些不对劲。
自左薇尔走后，斯老爷子仿佛对他感情的事完全失去了插手的欲望。
这么多天，老宅安静的过分。
这段时间斯宴的重心都放在找兄长上，对于老宅这边，的确有失关注。
但老爷子病倒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通知他？
管家候在一旁，闻言叹了口气：“老爷子不让说。”
万物皆有灵性。
年迈的猫狗在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后，都会悄无声息的隐入山林。
更何况是人。
人的构造最复杂，大脑是区别于动物，也更胜于动物的存在。
人老后，大脑会迟钝许多，想的却不少。
尤其是斯老爷子这种半生戎马，一辈子活得铿锵有力的人，最是忍受不了年迈带来的种种反应。
在子孙面露嫌恶之前，便已经先厌恶自己。
即便是生了病，病到卧床不起，也不愿叫子孙侍奉床前。
这是这位惯来心高气傲的老人，最后的自傲。
管家眼里有哀伤，他年轻时就跟着老爷子，这一眨眼半生过来了，情谊自是深厚。
老爷子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如从前，打他第一次昏倒住院起，便已经预料到了今天。
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仍觉得悲伤。
“医生怎么说？”
斯宴看着床上瘦骨嶙峋的老人，面色微沉。
老爷子做过再多荒唐事，他到底是他爷爷，是血脉之亲的家人。
如果可以，他不想再接受任何一个亲人的离世。
管家缓缓道：“医生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老爷子没被什么难缠的病缠上，已经算是格外的幸运。”
言外之意，生命已经燃烧到了尾声。
老爷子没病，只是他这具躯体，已经老的很脆弱了。
“我知道了，他什么时候会醒？”
“不能确定，兴许几分钟，兴许几小时。”
斯宴闻声，抿了抿嘴角：“我就在这儿等。”
管家无声退下，贴心的卧室门关上，留爷孙俩一小片天地。
斯老爷子这一觉，睡得着实有些长。
斯宴守在床边足足守了三个多小时，床上的老人才幽幽转醒。
“您醒了？要喝水吗？”
斯宴起身，上前一步。
斯老爷子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子，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了几秒钟，似才认出人来。
他啊了声：“扶我起来。”
斯宴去扶，手触摸到老人的皮肤，如他想的一般，那搭在骨头上的皮松垮垮的，随着力道不停的被拉扯挤压出不同程度的皱褶。
站定后，眼神暗了许多。
斯老爷子定定看过来，憔悴的皮囊下，声音却不减凌厉。
“知道今天叫你回来，是为的什么吗？”
“知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的事情你也查的差不多了吧。”
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
老爷子目光沉静，活到他这个年纪，许多事情，一眼便能看的通透了。
斯宴没有隐瞒的意思，点点头，嗯了一声。
“你会觉得我可恨吗？”
为了自家孙子的命，可以牺牲掉同样在身边养了二十多年的另一个孩子的命。
人越老，对万物越是敬畏。
六年前的他和现在的他，心境到底是不同了。
有时候回头想想，也会觉得自己做的太绝了。
但他不后悔。
为了斯宴，为了斯家。
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您顾全大局，孙子没什么立场评价您。”
听到斯宴的话，斯老爷子顿了顿。
自打六年前出了斯薄今那事后，斯宴便始终与他亲近不起来。
疏离的礼貌，客气的令人难受。
他到底是有怨言的。
他只是不说。
“斯薄今这事，你打算怎么做？”
斯老爷子叹了口气，难得的将主动权交到斯宴手上。
他问这话，便已经表明了意思。
这回，他不会再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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