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隔着车窗似乎都能闻到海水泡沫的味道。
班长和女明星睡得香甜，也不知道是谁，偶尔磨牙说着细细碎碎的梦话。苏杭难得没有困意，坐在车里望着远处的灯塔，怔怔出神。
仔细算算，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两年前虽然来过一次，那时候跟着雇主过来拿装备——但那次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坐在车里还要和雇主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去细细体会。
这次毕竟不同，他有着充足的时间，可以从容收拾旧时光里的那些记忆——比起老家那座简陋的屋子，他留在这里的记忆更多，也更不愿意回想。
时光就像一把刀，将回忆与现实无情切断。
流浪多年，他终于又回到了出生长大的地方。
黑暗中，苏杭在现实里回过神，笑了一下。这次他听清了，磨牙的是女明星，说梦话的是班长。
班长像上次那样，似乎梦到了什么，紧蹙着眉，一直呓语着：“对不起……”
她的脸色看起来很歉疚，不知道什么事情让她这样。苏杭印象中的班长从来都是热情大方，乐于助人，此时这种表情倒是有些少见。
但苏杭也没有深思，捡起被她蹬掉的毯子，重新给她盖了回去，略微想了想，又拉过毛毯一角给女明星也搭住了。
雨还在下。
透过模糊的玻璃，外面一片漆黑，没发现什么异常，苏杭把腿伸直了，靠着车门躺下，微微闭着眼，养精蓄锐。
夜雨朦胧。
黑暗中唯余灯塔，绽放光芒。
……
……
天晴了，雨停了，港口的气候一如女人的脾气，时雨时晴，变幻莫测。
苏杭一晚上几次睡着又几次惊醒，浑浑噩噩的终于捱到了天亮，下车洗了把脸，从后备箱里拿出昨晚放进去的干柴，在晨曦中生火架锅，将最后几颗鸡蛋摊好时，班长和女明星已经闻着味儿下了车。
苏杭先吃完，打开背包看看，里面的食物还有不少，他分成三份，发给两人，“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我们中途分散，这些食物也能扛一段时间。”
女明星有些惊讶，随后涌起浓浓的感动，看看苏杭，“你真是个好人，我、我也没什么给你的，要不我们……”
班长岔开话题，问道：“如果港口没有船了呢？”
“那就只能去军方的基地避难了。”苏杭看看两人，“先去看看吧，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但的确是最近的路。”
两人缓缓点头，越接近目的地，心情反而越发沉重。
把东西都收拾好，又休息一会儿，三个人上了车，驶向祸福难料的港口。
“我们要开进去吗？”女明星把车停在街口，回头问道。
苏杭在后面探头看去——g港很大，除了真正用来海上贸易的港口，还有着大片的商业住宅区域。此时车正停在商业街外面，透过车窗往前看，街道上已经停了很多的车辆，大多都被堵住了，只留下勉强可供人穿行的狭窄通道，依稀还能看见三五成群的活尸，在街面上游荡着。
按理来说，一路开着车当然最好，见机不妙还可以立刻就走，然而有鉴于女明星的车技，苏杭犹豫再三，还是摇了摇头，“找个地方停下吧，我们走过去。”
女明星这时候对他已经言听计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车停好，又说了一句，“那个，我就不带钥匙了，万一……我要是死了，你们还可以把车开走。”
苏杭愣了愣。
女明星解释道：“你昨天睡觉的时候，我教过安安了，其实不是很难，现在又没有规章制度，只要能把车开走，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感受到对方难得的善意，苏杭本想安慰一句，但看着对方紧紧皱着的眉毛，安慰的话在嗓子里停了好久，却是说不出来了，于是他笑道：“你这是又培养了一个马路杀手啊。”
女明星笑着摇摇头，“其实你这个人都还好，就是笑起来的时候有点丑，难道没人和你说过吗？你每次笑的时候就好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在模仿人的动作，特别生硬，一看就是假笑，你又没个自觉，还偏生爱笑，以为自己笑起来很好看，其实特别刺眼。唉，真的，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班长林佑安噗声笑了出来，脸颊两侧绽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苏杭尴尬地笑了半声，又惊觉过来，戛然而止，生生憋了回去。
这样笑着笑着，紧张的情绪却是悄悄淡去了。
三个人下了车，苏杭把平底锅拿在手里以作防身，领头朝前方走去。商业街肯定有着许多的活尸，于是他尽量避开人口密度较大的繁华区域，诸如网咖、餐厅、影院什么的，直接绕开，一路压着脚步，就在商业街外围区域一点一点往前挪。
大概走出四五十米，苏杭领着后面的两人蹲在一辆汽车前。
“怎么了？”班长小声地问。
“前面拐角有一只活尸，影子都露出来了。”苏杭解释了一句，忽然感觉有人拉着自己的袖子轻轻拽了拽，他侧过头，就看见女明星伸手指着脚下，那里也有一道人影。
但这不是他们三人的。
那道影子很细很长，一直投在他们脚下，将将和后面汽车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只露出个“头”，不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三人找了一圈，最后慢慢抬起头，在对面大楼的楼顶找到了影子的来源——楼顶有着大群的活尸，站在最前面的那只活尸背对着朝阳，投下细长的身影，悄无声息，也不知注视他们多久了。
苏杭在心里骂了一句，只顾着注意身前身后，全没想到头顶也有潜在的危险。
那只活尸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楼底一跃而下。
嘭——
一辆汽车被砸得凹陷下去，跳下来的活尸直接被摔成了两截。但巨响声终究还是传开了，街道上游荡的活尸瞬间转过头，朝着响声来源处涌了过来。
“走！”苏杭将两人拉起来，当先朝旁边的一家门店冲了过去。
匆忙之间，他回头看了眼，楼顶上的活尸群就像下饺子一般，一个接一个从十几层的楼顶往下跳。
巨响声有如密鼓一般，连绵不休。
还有更密集的嘶吼声，从后面铺天盖地追了上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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