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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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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轿缓缓在院门前落地,唢呐收声,众乡邻顿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站在后面的更是踮起脚尖,伸长脖颈,好像不看一眼自己就吃了亏、丢了钱。这时院门里一片吵杂声响起:“大家让让,小心看着,别烧着喽,麻秸火来了”,院门位置的人群更是人头攒动,大家纷纷挤向外侧,算是堪堪让出一条道来,从院内鱼贯而出四个十来岁的少年,前面两个各拿一捆杯口粗细的麻秸,麻秸捆业已点燃,冒着青烟,蹿着火苗。后一位用棍子挑着一个烧红了的犁头,呲呲作响,再一位端了个碗,碗内盛满陈醋,时不时追上挑犁头的那个,“嗤喇”一声在犁头上淋点醋,顿时一股白烟升腾,酸味儿十足,众人皆哈哈笑着,纷纷避让。四个小男孩围着花轿,飞快的转了三圈,围观众人纷纷避让,待到麻秸火也快要熄了,手里端的醋也倒完了,犁头也不在发红,便原路又一路返回了院内。这叫“打麻秸火” ,寓意花轿穿村过野,路过坟地鱼塘,难免沾染邪气,用麻秸点火烧烧,犁头烧红镇镇,老醋熏熏,以驱邪镇祟。很多人不理解鱼塘怎么跟坟地能画等号,皆是因为中原地区的坑塘水池,每个都有人命伤在其中,或投水自尽,或游泳溺水,就是社会发展到现在,每年还有学生青年溺水的新闻诸见报端呢。

    这时院内又出来几个十一二岁的丫头,皆是手拿棉花团,棉花团上已满满蘸了胭脂,走到花轿前,伸手掀开了红色轿帘,众人这才看到轿内端坐着的新娘子,只见新娘子围坐在一条大红被褥里,紧低螓首,似有哽咽,双肩不时颤动,头上盖有大红盖头,众人也看不到新娘面容,只看她身穿大红嫁衣,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手里还紧抓一个红手绢,脚穿一双红布鞋,鞋面上还各绣有一朵小黄花。有挤得近的亲邻,眼尖手快,一把扯走了新娘子手中的红手绢,便哈哈笑着,心满意足的收入怀中,像是捡了个大元宝。几个小丫头探出身子,伸手往新娘子脸上涂胭脂,由于隔着轿杆,还有盖头遮面,新娘子又躲躲闪闪,几人也不管涂到哪里,只管嘻嘻哈哈一阵乱抹,抹完又嘻嘻哈哈的回去了。这叫“涂红”,也叫“补粉”,原意是给新娘子补补妆,因豫东平原有“哭嫁”的习俗,意思是新娘子要离开生她养她的那个家,到另一个家重新生活,以后就不能想回就回,想来就来了,心中有对二老的不忍,对这个家庭的不弃,所以要哭着上轿,而且哭的越痛越好。哭了一路,难免画好的妆花了不好看,到了夫家下轿前得先补补妆,添添粉儿,免得拜完天地掀盖头时,“吓”着了新郎官。但是后面演变成了趣味恶搞,补妆的小丫头拿着棉团乱涂,往往都是弄新娘子一个大花脸,更难看了。

    这时又从院内走出四位青年妇人来到花轿前,后面管事司仪高喊一声:“新人落轿,鸣炮奏乐”,顿时鞭炮齐响,呐笙齐鸣,四位年青妇人,一人上前掀开轿帘,轻轻搭在轿顶上,两人探身轻轻搀出新娘,待新娘款款落轿后,后一人抱起大红被褥。打帘抱被的二人,弄完这些,就抱着被子进了院子,搀扶着新娘子的二人,则扶着新娘子,缓缓迈过地上铺着的一块盖着红布的石头,才盈盈进了院门。这叫“搀亲”,也叫“迈坎儿”,就是搀扶新娘下轿,迈过这个石头坎儿,就算是一家人了。王坎这名字,就是他爹王挑子参加完别人的婚礼,到家正好妻子生产而取下的。这搀亲抱被的四人得找与新郎平辈,儿女双全的嫂子才行。

    缓至凉席旁站定,一位大嫂便冲着堂屋高声喊到:“王坎,王坎,出来拜堂喽”,得连喊三次,新郎才能出来。这叫“唤亲”,也叫“喊亲”,意思就是以后夫妻二人生活,男主女辅,不能乱了纲常,就是拜天地也不能让新郎等新娘,得是新娘等新郎。有兄弟的家庭 一般会先喊弟弟的名字,待弟弟真的出来后,搀亲的嫂子会说:“喊错了,你出来干啥?叫谁谁谁来”。然后宾客亲邻会哈哈一阵哄堂大笑,以调节气氛,也叫“闹拜”。

    坎子在堂屋早就等着呢,听见外面说花轿到了时,他心里就激动起来,真个是猫抓似的,忐忑不安,表面上还得一本正经,有板有眼,那叫一个“难受”,真正坐卧不安,毕竟是人生第一次,不激动忐忑那才叫怪了呢。这时听见外面嫂子喊了三声自己的名字,忙正正衣襟,扶了扶借的王清明结婚时带的礼帽,深呼吸了几口气,右手轻提前襟,“人模狗样”的迈步走了出来。刚出堂屋门口,“嚯”,四下一望,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从堂屋到院门口,水泄不通,三老四少,亲戚邻居,乡里乡亲,几乎全在了,这时目光刷刷刷的全集中在他身上,他只看到一个全身大红的俏丽身影,在两位嫂子的搀扶下,盈盈的站在天地桌前等着自己。坎子的小脸“腾”一下就红到脖梗,心里立即像是”一万头驴子”跑过,刚才深呼吸带来的那点镇定,早就不知所踪了,他一缩脖子,就想缩回屋去,早有刚才送被褥的两位嫂子,一左一右拉着了他的手臂,左边一位还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白慌,我们叫你咋弄你咋弄”。坎子这时脑子已是一片浆糊,只感觉旁边低声嘱咐他的应该是清明嫂子。他迷迷糊糊,懵懵懂懂,机械随着二人来到了天地桌前,中途好像还有嫂子弟弟的同族,噼里啪啦的在后面扇自己的脑袋,待走到桌前,帽子已是七歪八斜。这叫“闹亲”,只能在拜天地时候打几下,但也只能是嫂子或者弟弟一辈的动动手,玩笑似的轻轻拍打几下。

    一旁司仪看二位新人已在席前站定,高声喊到:佳日良辰,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现场嘈乱声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场中央的二位新人身上。司仪顿了顿:“一拜天地”!

    坎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腿弯被什么东西一杵,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后面一阵哄笑,他不知道这是后面哪位发小,又踹了他一脚,但谁让今天自己结婚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才应该是“痛并快乐着”的正解吧,他也不回头看,就势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然后爬了起来,好像看到身旁的红影,也盈盈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司仪声音又响起。这次坎子有所准备,暗暗运劲在两个腿弯,果然,“嘭”的一声,又有人踢了过来,但这次如遇石铁,那人“哎吆”一声,显是自己扭了脚趾,听声音应是顺子那货,后面又是一阵哄笑。坎子也不理他们,撤了力道,屈膝对着端坐在天地桌两侧,眼泪啪啪滚落的母亲王张氏,眼圈湿润的父亲王挑子,重重拜了下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旁边的红色人儿,也缓缓躬下了身子福了一福。

    司仪又喊:“夫妻对拜”!二人早被拉起搀着两两对立,闻言两人面对面缓缓对鞠一躬,刚刚弯下腰,坎子屁股就被人轻轻一堆,绕是坎子赶紧运劲止步,还是“咚”的一声,二人脑袋轻轻碰在了一起,四周又是一阵大笑,坎子更是羞得满脸通红,抬手挠了挠头顶,起身后望,四周皆是笑脸,笑声更浓,“百花争妍”中,似是清水的笑脸最是“猥琐”。

    “挽入洞房……”,有嫂子赶紧递过来一段中间挽成花型的红绸,两位新人一人接过一头,王守一站在高处,大把大把的喜糖、花生、铜板往人群洒落,四下众人纷纷低头去拣,趁着纷乱,二人扯着红绸,一前一后缓缓步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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