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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问我国庆是否愿意去山中走走,憩几晚,舒缓一下自开了学就紧绷的神经。我想起入学前与父母驱车前往的一座山谷。说起来,父亲好像很喜欢山川。
我已记不起那座山的名字了,只知道地处于太行山脉。我们就歇在山腰上一家干净的饭馆。入夜,我不愿呆在停电的屋子里徒手拍蚊子,于是裹着毯子抬脚走上了天台。
那时入目已是一片浓郁的黑,看着就觉难以稀释。已经有些冷冽的山风不亦乐乎地穿梭在每一棵树枝叶之间的缝隙。我凝视着对面静谧的山势高低起伏,心中有突然跃起的归属感开始生生不息。
原来这就是远山,秘密怀揣着深沉和安稳的脉络蛰伏在天际之下,头顶有最烈的骄阳和最闪的星辰。它从不张扬,缄默地承受着风吹日晒、洪流和冰冻。它静默着哺育起山风带来的每一株花草树木,是身为山的责任,也是山对天地的热爱。与城市里闷热的天气截然不同,山是敞开了怀抱纳入满世间的清凉。我裹着毛毯在天台站了许久,恍惚间所有的虫鸣都歇伏,万籁俱寂。我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酸沉的眼皮,忍不住要随这远山一同睡去。
父亲这时也走上来,隔着毯子揽住我的肩头,半推半扶地将我送进里屋,帮我塞好被角后,一阵悉索便也沉沉睡去。我就在此时又睁开眼,夜盲症让我虽不得见屋中一物,却能透过高悬的窗偷得几眼山间明朗的月光。那侧亦有雄伟的群山连绵,即便落进我的眼中只剩黑白两色,也不能减掉半分它给我的盛大的安慰。那安慰就像……就像父亲站在天台上迎着月光给我的怀抱。
是啊,父亲不就是这座沉默寡言的远山。每晚回家,沙发上坐着的那个或盘着腿,或翘着二郎腿的身影总是他;我洗漱完回卧室的途中,无意瞥见的两眼客厅灯下总有个支撑着困倦的影子。他很忙,但从来没用忙抵挡过给我的爱。我曾对于他太晚休息而积攒了太多不满,可我也终于明白,他因为知道我怕黑,就总是捧着手机驱逐困意,守在客厅里像一座不理世事只为敲时而伫立的钟,轻手轻脚地帮我关掉房里的灯——我一直以为父亲身怀绝技,这么多年我从未尝试成功过像他那样悄无声息就关掉我房里的开关——杂技演员不都是落地无声的么——再给我掩上门。
远山啊,我对他有太多的愧疚。可为什么你们都不说,却又都爱着。
我终于明白“父爱如山”的比喻,如此深沉,如此隐逸。好像天塌下来就该由他来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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