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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楼断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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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山雨欲来:借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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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桧下了晚朝,回到自己的府邸。

    义子秦熹上前来问安,道:“父亲,今上朝可还顺利?”

    “大事已了,自然顺利。”秦桧换下衣服,遣散左右,“家里那位客人呢?”

    秦熹一耸肩道:“这都两了,还是一口饭也不吃,一滴水也不喝,就叫嚷着要见您。昨半夜的时候,还打死了一个家丁和一个侍女,差点就翻墙逃走了。孩儿没办法,只能请他先老实一会儿,等父亲下朝之后再做定夺。”

    “哦,你把他打晕了?”秦桧觉得有些好笑,“也对,堂堂鲁国王,金太祖的堂兄弟,大金开国功臣,当年沙场之上何等威风。而今却被拘禁在一室中,想来也是不太好受。”

    “那,父亲您的意思是?”

    秦桧略一思忖道:“和谈已定,他孤身一人,想必也翻不起什么浪来,该见他一面了。”秦熹点头答应,道:“父亲所言极是,那孩儿这就带您去见他?”

    秦桧轻咳一声,秦熹连忙改口道:“噢,请父亲在此稍候,孩儿这就把他带过来。”

    完,秦熹就告退了,在门外对仆役们呼喝:“老爷要见一位重要的客人,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过来。”

    仆役们一声答应,都不约而同地回到了自己的下房里,关上门自得其乐。侯门大院,秘密甚多,这些仆役们不过是挣口饭吃,对于这些隐秘之事,自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不知趣的话,不要饭碗,只怕脑袋都保不住了。

    秦桧坐在书桌前,翻阅着昨日积压下来的公文,看看议和的国书,淡淡一笑。

    “挞懒,完颜昌大人,从今开始,咱俩要换个位置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秦熹押着五花大绑的挞懒走了进来。

    挞懒的脸色蜡黄,嘴唇也早已干裂。可是一看见秦桧,立时气冲斗牛,一张黄脸变得通红,两只牛眼几乎要瞪了出来。

    秦桧站起身,绕到桌子前道:“熹儿,怎么如此粗暴地对待挞懒大人啊?不是要你好生招待的吗?快给挞懒大人松绑。”

    秦熹答应一声,将挞懒身上的绳索解开,又向后颈上轻轻一点。

    “秦桧,我杀了你!”挞懒的穴道刚被松开,一下子跳了起来,如同一只暴怒的黑熊,恶狠狠地扑向秦桧,干裂的嘴唇流出鲜血,想要把他生撕活吞了一般。秦桧不慌不忙,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只听嘎吱一声,挞懒那只青筋暴露的手在离他鼻尖不到半尺的地方僵住了。

    秦熹的食指点在挞懒背后神堂穴上,踹一脚道:“老实点!”

    秦桧恻恻一笑,徐徐道:“挞懒大人,不是都饿了两了吗,怎么还这么有精神啊爱尚小说网爱尚小说网?要是我像跟您似的,早就走不动路了。何必呢,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折腾什么呢?不过这样也好,你就在这里站着,我正好有一封皇上的旨意要给你读一下。”

    着,秦桧伸手向桌子上拿过一封朱批的黄皮折子,在挞懒面前晃了一晃道:“看见了么?大人可认得这上面的几个字吗?”挞懒颇通汉家文化,认几个字自然不在话下,斜斜瞟了一眼,那上面写着的是《大宋皇帝送大金皇帝和书》。

    挞懒盛怒之下,原本一句话也不想和秦桧,此时见到这几个字,大为惊骇,一腔怒火变成了一身冷汗,冲口问道:“啊——这……这是?”

    “看来还真是不认字,你们大金,果然都是一群蛮夷未开之人。”秦桧打开折子,正要开口读,却又缓缓地合上,“不对啊,这可是国书,怎么能站着听呢?”

    秦熹会意,伸出脚尖向挞懒膝盖后“委中穴”扑扑踢了两下。顿时,挞懒两腿一软,轰然跪了下来——他身为大金贵戚,就是当年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在世时,也从没让他跪过。如今却在这个自己曾经的奴才面前接连受辱,胸膛几乎要气炸了,张开嘴正要开骂,却被秦熹两指向喉咙一捏,掐住了声带,只能啊啊嘎嘎地怪叫,半个字也不出来。

    “嗳,这才像个样子嘛!”秦桧满意地点点头,打开折子,“这折子有点长,我就简单给大人一下:就在刚才,两国和谈事宜已经商定了。陛下金口玉言,不日就会将在前线的韩世忠、张浚、刘琦等饶军队后撤到淮河以南,屯兵驻扎,绝不北上。至于岳飞,他现在在湖南平叛,短时间内不会起复。还望大金皇帝陛下,信守承诺,撤军北归……”

    秦桧看着挞懒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大为痛快,又念到后面两国开放互盛马匹布匹贸易之事,故意摇头晃脑,拖着长音,巴不得多看一会儿。足足念了一刻钟才念完,合上折子,故作惊讶道:“啊呀,挞懒大人好像是有话要,熹儿,让大人松口气。”

    秦熹轻笑道:“是!”两根指头一下子松开。挞懒大咳了几声,气还没喘匀,便厉声叫道:“淮河以南?不是长江以南吗?还有,岁币和纳贡,我提的那些条件……”

    “你的那些条件,我全都当个屁给放了!”秦桧完,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粗俗,便转过身将折子放下,喝了一盏茶,吐口余温,“完颜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完颜家现在是腹背受敌,西有大辽,南有我大宋。你想先哄骗着陛下解除几位大将的兵权,等你们解决完北边的事情后,再南下反扑吞并我大宋,倒真是打得如意算盘。”

    “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也告诉过你,事成之后,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秦桧轻蔑地打断了挞懒,从书桌后面拉过来一张椅子,正对着挞懒缓缓坐下,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完颜昌,你也太看我了吧。我秦桧就算做奸臣、走狗,那也是要在大宋的朝廷上。至于你们女真人,在我的眼里,连一群蝼蚁都不如。”

    挞懒的耳边传来咯吱咯吱的咬牙之声,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却仍不甘心道:“这不可能,我都不在,哪里签订的这合约?”

    秦桧哈哈大笑,直起身道:“大人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三前您来找我,不就是希望我能寻到一些江湖善于易容变声的奇人异士,替换掉那些主战派的大臣,好让皇上答应您提出来的和谈条件吗?难道是这几饿晕了不成?”

    “胡!这等荒谬的主意,明明是你告诉我的!”

    “没错啊,当时您还不相信呢,现在您该知道,秦某人没有骗您了吧。”

    “你!”

    挞懒目眦欲裂,恨不得把秦桧活吃了。但他脾气虽大,却并不是个傻子,愤怒到极点之后,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低声道:“这就是你的目的?把我们都抓起来,然后找一个假的和谈使团,谈成一个既能让大宋稳固,又能让你升官的和谈方案?”

    秦桧点点头,淡淡道:“目的谈不上,只是顺水推舟,顺势而为罢了。毕竟,要对你这个和谈使团下手的,可不止我一人。至于升官只,那是皇上见我和谈有功,圣心独裁加以器重罢了,岂是秦某能求得来的?”

    “那晚上宫中禁军突然向我们发难,也是你指挥的?”

    秦桧品一口茶,并不承认,可也不否认。

    “丹翎公主、巴图鲁将军和沈王妃呢?”

    茶盏重重落在桌子上,秦桧的脸上忽然蒙上了一层阴沉。

    “你把他们杀了?”

    秦桧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挞懒勃然大怒,破口骂道:“他们可都是你的恩人那。当年要不是他们两个放了你了你老婆,你哪有半点机会回到这宋廷,戴上这顶乌纱帽?况且你不是不是知道,这样的和谈结果,他们根本就不会反对,你竟然还……”

    “啪”的一声,挞懒的脸上赫然印上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秦桧不过一介书生,能有多大力气,这一巴掌对于挞懒来不过蚊子一般。然而,他万万想不到平日里彬彬有礼的秦桧竟然敢动手打自己,因此愣了半才缓过神来。

    秦熹跟随秦桧多年,也从未见过他动手打人,这突然一巴掌,他也没反应过来。

    秦桧两腮微动,一脸享受地甩甩手,又拿布帕揩揩掌心,道:“太舒服了,太舒服了。挞懒大人,你可知道我想打这一巴掌,有多久了吗?”

    挞懒咬牙道:“只怕从你被我收入麾下那一起,你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复吧?”

    “挞懒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看来这一巴掌没白挨。”秦桧站起身来,两手背在身后,慢慢踱着步子,“你的没错,我是要杀了他们。他们知道的太多了,活着的话,我晚上睡不好觉。不过你放心,他们现在还没有死,我也不会让他们死在这临安城里,太麻烦了。让他们多活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挞懒身为朝堂中人,玩弄权术、打击异己也是常有的事,但女真人最重情义,历来是恩怨分明,因此对于秦桧这等作为,仍是极为不齿,正要骂他几句,却忽然听秦桧:“大人你回到北边之后,也请把这件事咽到肚子里。只当他们几个是去江湖游历了,反正他们也是江湖中人,贪恋江南美景,和谈之后想四处玩玩,想来也没什么奇怪。”

    挞懒一愣,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放我走?”

    “易容的毕竟是假的。朝堂上照本宣科和谈没什么,真要是跟着使团回去,在大金的朝堂上呆久了,岂不是会露馅?”秦桧一挥手,示意秦熹将挞懒的穴道解开,“怎么,挞懒大人死里逃生,难道不感谢一下秦某吗?”

    挞懒站起身来,冷笑道:“女真人不怕死,奈何以死惧之?你要杀巴图鲁和公主灭口,难道就不怕我出了这个门之后,也把你当年在黄荡做的那些事情出来吗?”

    “大人是战场上的将军,自然不怕死。只是秦某奉劝大人,最好还是不要这样。”秦桧神色坦然,“如果他们动作快的话,这时候一大箱金银珠宝已经送到大金鲁王府上了。”

    挞懒惊疑道:“你什么?什么金银珠宝?”

    秦桧回过身来,看着挞懒,藐然一笑道:“是啊,什么金银珠宝呢?这次和谈出乎大金的意料,那自然是你挞懒大人,收受宋廷朝臣的贿赂了。”

    挞懒大惊失色,正要话,秦桧摆摆手道:“不过大人请放心,只要您不提秦某饶旧事,这箱金银珠宝之事,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看着秦桧笑里藏刀的样子,挞懒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却又无力地松开,咬牙狠狠道:“我完颜昌纵横沙场数十年,见过的杀人手段何止千万。论手段阴毒,竟然都比不过你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秦桧闻言,仰大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三之内,竟然有两个人用同一句话夸赞秦某,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哦,那还有一个人是谁?”

    “要杀你的人。”

    “要杀我的人,除了你还有谁?”挞懒微一沉吟,若有所思,“那晚上你把我绑到茶楼,后来又来了一个人,就是他吗?”

    秦桧道:“这个大人就不必多问了。但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还是跟您稍微透露一下。此人身在江湖,心在朝堂。其意在让金宋两国相互僵持,相互内耗,从而渔翁得利。那晚上,此人才是主谋,秦某只袖手旁观,乐见其成而已。”

    “没错,秦某力陈利弊。告诉他如果杀进金国使团,引起大金疯狂报复,以大宋现在的国力,虽有强将,却无精兵,只怕抵挡不了一时,这也不是那人想要看到的,这才留下了挞懒大人一条性命。”

    挞懒盯着秦桧,冷冷道:“秦大人告诉我这些,只怕不是好心,而是想借刀杀人吧?”

    秦桧并不回答,挞懒继续道:“那秦大饶意思,是希望哪把刀,杀了哪个人呢?”

    “还是那句话,秦某乐见其成。”

    挞懒霍然起身,梗着脖子拱手道:“那就恭祝秦大人平步青云、位极人臣了,告辞!”

    “秦某恭送挞懒大人!”秦桧微微一躬身,便听见一声重重的摔门声,轻蔑一笑,“粗人。”心情甚是愉悦,真想浮一大白,便对秦熹道:“熹儿,去吩咐厨房……”

    “妙哉,妙哉!”秦桧话没完,忽然半空响起一阵拍手叫好之声,在这偌大的屋中久久回荡。听声音似乎就在梁上,可又没有半个人影。

    秦熹吓出了一身冷汗。秦桧微微一动,低声道:“柳先生,在下……”

    “秦大人不必惊慌,您的借刀杀人,柳某也不是不知道。相信以秦大饶神诡手段,这宋廷的朝堂,终究会是您的,哈哈哈哈哈……”

    最后这一串笑声,已经是在边之外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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