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公交车被困在了时间裂缝中,对于车下的人来说,它永远行驶在属于它的那两个小时中,然而对于车上的那些乘客来说,时间已经久到难以记录。乘客们因为观察者效应被永久留在了车上,无法下车。时间凝固在了他们的身体上,哪怕死亡也不能让他们解脱,当车上所有人都死去后,他们将迎来再一次的重生。
人们都渴望永生,可对于这些永生的乘客来说,能够死去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因为时间能凝固他们的身体机能,可时间无法凝固他们的意识,两个小时重复十二次,就是一天,重复四千三百八十次,就是整整一年。在外人看来短短的时间内,白狼已经在车上呆了两百七十万年。这个时间久到让白狼失去了所有的激情,失去了所有的欲望。
如同车上的其余人一样,变成了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我想你明白,你之所以能死而复生,是因为你永远被困在了车上的两小时之内,而一旦下车,时间便会重新在你身上流逝,也就是说,两百七十万年的时间会一瞬间涌入你的体内……”
白狼朝着蜘蛛伸出了手:“我明白的意思,可死亡对于人类来说,不是惩罚,而是怜悯。”
蜘蛛是聪明人,她知道白狼要什么,她将改造过的美工刀递给了白狼。
白狼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那半根能量棒,大口大口吞咽:“在以前,这种东西我都不屑看一眼,可如今,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说真的,我好后悔卷入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件中,好奇会杀人,平淡才是生活的真谛。能活着是一件好事,能死去,也是一件好事。”
狼吞虎咽完毕,白狼用刀在自己脖子上割下了深深的口子。
车上没有人说话,蜘蛛默默拿回了刀,警惕地站在一旁,没有几分钟,那些死亡的乘客开始抽搐了起来,凝固在车上的血液粘液开始慢慢褪去,露出车厢原本的样貌来。安画微眼睁睁看着这些乘客脖子上深深的伤口逐渐愈合,最终消失不见。
这些足以在医学上定义为“尸体”的乘客们,一个个复活了。这在医学上是一种奇迹,可对于安画微来说,这些“奇迹”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只是觉得,自己仿佛一直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中一样,那些所以为的科学和医学地基已经一一崩塌了。
复活的乘客们双眼茫然空洞,他们呆呆看着站在车头前的这几个人。
白狼是最后一个复活的,他茫然的环视了一圈,才结结巴巴说道:“时间,时间过去,过去太久了,我们,我们需要缓一缓。”
足足半个小时左右,白狼才终于又说道:“对你们来说可能只有几分钟,对我们来说又是沧海桑田,我甚至快忘了该怎么说话,不过白色的荒芜里,那些几十年的记忆反而越来越清楚,人活着的意义就是记忆。”
他扭头对车上的乘客说道:“我们在车上呆着的时间太长了,这么长的时间里,有人杀过我,我杀过别人,我们尝试过所有离开的办法,在知道没有任何办法之后,我们寻找一切能证明自己还是个人的证据,可到最后,杀戮暴力侵犯都已经激不起我们的任何一丝波澜,可现在,我们还有一次能离开的机会——催眠,我需要你们完全配合我身边的这位女士,你们知道我是医生,我们试了这么多次,再试一次也无妨。”
麻木的乘客们将眼光投向了白狼,有些人点了点头,有些人没有任何动作,他们已经像是失去了灵魂,做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
张陌生凑在安画微的耳边说道:“一次催眠这么多人能做到吗?只需要让他们忘记,他们曾经上过车的记忆就好,只要让他们只存在一个下车的念头,不论发生什么都要下车的念头就好。”
安画微环视了一圈乘客:“越是没有自我思想的人,越容易被催眠,你看这些人好像早就没有灵魂了,说实话,催眠他们的难度很小,但是对于你,那说不准,或许对你需要一对一的催眠。”
张陌生轻轻摇摇头,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试试吧。”
催眠这种事张陌生看过很多,和他预想的一样,安画微让所有人保持安静,车内能听到的,是发动机发出的“嗡嗡”声,这声音不大,车子微微晃动,反而让人有一种想要入眠的感觉。
安画微的声音很轻,她在车厢内来回走动,那声音飘飘渺渺:“你现在坐在一辆行驶的公交车上,你知道它的模样,老旧的外壳,破旧的座椅,你就坐在这里,你听,你可以听到公交车嗡嗡的声音……”
张陌生闭上了眼睛,他尽量将自己的一切都放松下来,跟着安画微的引导,他眼前浮现着的是公交车的模样,不知怎地,他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了空中一样,他觉得一切都开始变得很轻很轻,直到最后的自己几乎与纯白色的背景融为了一体……
“时间太久了,你该下车了,你只要站起来,然后走下车去。”安画微的声音依旧飘飘渺渺的。
张陌生猛地睁开了眼睛,“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急忙就喊:“开门,快开门!”
蜘蛛见状赶忙跑去司机面前让他开门,车还没有停稳,就见张陌生用最快的速度往车厢后跑去,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扑出了车外,在水泥地面上翻滚了几周,胳膊上被搓掉了大块的皮肉。
张陌生坐在路边重重呼吸着,片刻之后他才恢复了过来,说道:“下车,什么都别说,都下车来。”
车上的乘客争先恐后的从后门涌下来,然而他们的身体刚探出车门就立刻化为齑粉,手伸出来手就变成灰尘,脚伸出来脚就变成灰尘,脑袋伸出来脑袋就变为齑粉。乘客们在下车的那一瞬间都成了时间的尘埃。
可即便是这样,乘客们依旧拥挤着下车,直到剩下白狼,白狼扭过头来,似乎要说什么。
“快下车!别墨迹。”蜘蛛几乎是一脚就将白狼踢下车,紧接着自己马上跳了下来。
“麻烦你帮我把老虎拉下来。”蜘蛛回头看着安画微。
安画微点了点头,却有些奇怪:“你们都这么着急干什么?”
张陌生站起了身子来,冲着蜘蛛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
安画微拖着老虎下了车,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别让我蒙在鼓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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