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炳文碰到的这三个人,不但相貌怪,行为怪,就连说出来的话,也是奇怪无比。和自己本来毫不相干的人,一见面就说要收自己的孩子为徒,任谁谁能答应?何况他们又是些不务正业的隐士,因此上他不假思索的一口回绝了。但是这几个人好像并不死心,不断的向他介绍修行的好处,以及他们看中连成的原因,但是魏炳文不为所动,在他看来,除了养家糊口,穿衣吃饭,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实在是毫无用处,即便是自己的舅舅,自认为已经修成了正果,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和欺世盗名的手段,加上自己是外地人,初来乍到,而连成年纪又小,怕万一遇上歹人,拐带人口,或是邪魔外道之类,着实的为害不浅,所以并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的回旋的余地,倒是连成看起来似乎有些动心,平时强横无礼的气势,现在一点儿也没有了,反而是一直盯着三个人,呆呆的看着,魏炳文拉着他走出去好远了,他还不是住的回头。
“行了,别看他们了”,魏炳文强行的把他的脑袋拧过来,看着他,郑重其事的说道:“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记住了,以后再要是看见了这些人,千万不要搭理他们,离得越远越好”。
连成好像并没有完全听进他的话去,依然是向后看了一眼,然后说道:“爹,你不知道,他们不是人”。
“孩子,他们不是好人,是些个不务正业的人,但是,不能骂人家,骂人家就太不礼貌了”。魏炳文一向对连成的管教都很严格,虽然那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他的态度却从未改变过。
“爹,我是说真的,他们真的不是人”。连成看起来十分认真,眼睛里充满了少有的诚挚。
“闭嘴”!魏炳文不由得一声断喝,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即便是他们真的不是人,也不许从你嘴里说出来!再要是让我听到你这样说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魏炳文原本想继续好好的教育教育他的,但是一抬头,已经到了家门口,只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转过身来。
“又是为了什么生气”?杨氏早已在门口等候着了,听到丈夫呵斥儿子,急忙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衣服,继续说道:“这孩子这些天也安分了不少,好好的又骂他做什么”?然后他使了个眼神儿,向连成说道:“去缸里舀些水来,让你爹洗洗脸”。
连成答应一声去了,这里魏炳文兀自的盛气难消,看着杨氏夫人不住的摇头:“这孩子到底像谁?到底像谁!人家的孩子淘气也就罢了,咱们家的孩子,怎么连骨子里都坏了”!他的语气里,充满失望、无奈和自责。
杨氏夫人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把连成手里的水接过来,倒在瓦盆里,伺候着他洗了脸,又帮他把外衣披上,然后坐在他旁边说道:“饭还要等一会儿,你先在这里歇一会儿”,然后他示意连成去烧火,这才又对魏炳文说道:“今天可是到了谁家去了呢”?
魏炳文的气已经消去了一大半,见妻子问自己,便从怀里掏出来一小块银子递给她:“今天王老爷妻子的大青碑我给篆的字,王老爷高兴,赏了二两银子,据说还是请的名笔,那字也果然十分难刻,竟有些不认识的,还好,我是家传的手艺,要不然,可是要丢大人了”。说着话他哈哈一笑,把刚才的事,早忘到了九霄外。
杨氏夫人把钱接过来,回屋里藏好,然后摆上桌子,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吃完饭之后,他们夫妻闲聊了一会儿,也就睡下了,倒是连成翻来覆去的,总是也睡不着,加上如今是初夏的天气,已经有了些燥热,早是折腾出了一身的热汗,便只好一个人悄悄的爬下炕来,来到院子里,坐在那棵大槐树下,望着远处出神。
魏炳文和杨氏也都没有睡着,听见他出去,杨氏也跟了出来。远远的看见他倚着槐树发呆,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可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让他安静的呆一会儿,比登天还难,何况是他看起来好像还在思考着什么。
“这孩子病了”?杨氏回到屋里,从窗子里看着连成,问魏炳文。
“他能长病?壮得跟牛犊子似的,他还能得病”!魏炳文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话的语气有些愤怒。
“那他怎么古古怪怪的?以前你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儿”?杨氏夫人依然望着窗外,有些担心的说道。
魏炳文听她这样一说,不禁也坐了起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找了半天,才在树影里找到他,但是等到他看清了他在发呆之后,却禁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这孩子竟也有安静的时候?真是难得,不用管他,想是被刚才那几个人的话诱动了”。
于是他把刚才两个人回来的路上,遇到三个怪人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向她说了一遍,并且笑着说到:“这些个人成天就知道哄人骗人,一个个游手好闲,还要劝说别人和他们一样儿,你说可笑不可笑”?
杨氏夫人听了他的话,倒是先吃了一惊,不无担心的说道:“这可不是好笑不好笑的事,你是不知,这类人最会欺骗人,把一个不着边际的事情,说的如在眼前,什么真的假的,到了他们嘴里,便都成了真的,让人不得不信,这也正是那些学了文章做了官的,做了生意发了才的,以及一些个聪明之人,都相信他的原因,你不见舅舅他老人家?舍了妻子,也要去满世界的乱跑?这都是些聪明的人,至于那些愚夫愚妇,更是深信不疑了。你别看这些人无多大能力,骗人最是在行。我们连成到底只是个孩子,容易被他煽动,真要因这些个上头,生出些个奇怪的想法来,又该如何是好”?
魏炳文见她说得郑重,也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但他一个大男人,习惯了向宽处去想,因此上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哪有那么严重,就算连成有些什么想法,还有我们呢,又能怎么样”?――说着话,倒下头睡了。
杨氏知道再与他争辩也没什么意思,少不得也睡了。这里连成却直是到了后半夜,才进屋睡觉,因此上第二天起来得晚了,就没有和父亲一起去出工。
这一天连成又是发了一天的呆,直到下午,看起来才好了一些,但是和之前,也是有了很大的不同,性格上突然安静了许多,而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是这样一种状态。
杨氏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如何能够不着急?好在连成还听她的话,于是找了个机会,把他叫道身边,先是问他些个他所见到听到的趣事,之后才问他这几天为什么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之类的话。
连成想了半天,几次的欲言又止,到最后勉勉强强的挤出几句话来:“娘,其实我也不信,就是……,我真看见了”。
杨氏夫人被他的话弄得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觉得像是胡话,似乎又有什么隐情,只好笑着说道:“不用着急,慢慢的说,好好的说清楚了,娘也好替你分担”。
听到母亲这么说,连成好像忽然就有了自信,抬起头来,看着杨氏夫人,眼睛里闪动着光芒,兴奋的说道:“娘,你能信吗?我说了你能信吗”?
杨氏夫人当然还是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是她知道,无论如何得让他说出来,因为小孩子的心结,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但是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往往是无法自己解开的。
“娘还有什么不信的呢?你自管说就是了”。
连成立刻高兴起来,仿佛是一瞬间起死回生了一般,但是,他却冒出一句更让人莫名其妙的话来:“他们都不是人,真的,我亲眼见到的,他们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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