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随着一阵沉重且急促的脚步声,二楼楼梯口出现了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虎背熊腰的身躯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力,特别是那宽阔的双肩,仿佛能担起一座大山。
此人身后,则冒出几个人头来,估摸着他带来的手下。
汉子环视一圈,接着视线定格在时阜身上,瞧见时阜的那一刻,他眼中也再无它物。
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而楼梯上的人也得以鱼贯而入,共有十八人,个个身佩兵刃,面容肃穆,不苟言笑。
时阜正要站起,就听汉子一声爆喝,“狗杂碎,把老子的钱还来?”
声如洪钟,震的楼中客人耳膜生疼。
时阜则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的说道:“花了。”
“花了?”汉子眼睛一瞪。
时阜点点头,“银子本就是拿来花的,不然还能如何?留着下蛋啊?”
汉子怒哼,“好你个时阜,九百两银子你说花就花了,谁给你的胆子?”
时阜道:“笑话,钱在我手里,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用得着谁给我胆子。胡泽,你要是个男人,就别再唧唧歪歪,那九百两银子说好了的谁赢归谁,你输了,这钱当然就是我的,怎么,你还想耍赖不成?”
“老子耍赖?”名叫胡泽的汉子道:“要不是你用出老千,老子能输?”
“哎,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会死人的。”时阜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沉声道:“赌之前我们就说好的,各凭本事。而且,我也没出老千,你少在这血口喷人。要是我出了,你当时就该抓到我,把我这手给剁下来,现在来找茬,我看你是输不起。”
“亏你长这么大,说出的话就跟放屁似的,连三岁孩子也不如?我都怀疑,你是怎么没脸没皮活到今天的,又是怎么统领你的手下,你不觉得害臊吗?要是换成我,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哪还敢在这大呼小叫。”
“我操你祖宗。”胡泽抬手一拳轰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墙壁直接被轰出个当洞来,落下的碎块令街上的人惊叫不已,有个别甚至破口大骂。
要是在慢上那么一步,估计这脑袋就的开花了。
胡泽没有理会,而后看向躲开了的时阜,“跑什么,有准别躲。”
时阜诧异的道:“这可稀奇了,近身搏杀本就是你的长处,我不躲反而和你正面交手,是你傻还是我傻?你要是能打中我,那才算是你的本事。对了,这家酒楼的老板听说和庞公子有些关系,你在这里闹事,要是让庞公子知晓,估摸着以为你在发泄对他的不满呢。”
话音落地,胡泽脸色大变,本已经抬起的右手重新落下,“时阜,你就是个卑鄙小人,有能耐咱们出去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时阜叹息的摇摇头,“胡泽啊胡泽,我为什么要和你打,是我闲得慌?现在我就老实告诉你,那九百两银子没了,全都没了,你就是把我打死,这钱你也拿不回来。还有,我再重说一次,输了就是输了,你要是输不起,当时就别赌。”
胡泽大怒,“谁说老子赌不起,你要是不出老千,老子就不会在这,那九百两银子就当老子施舍给你的。”
时阜道:“你这人,我都说了,我没出老千,你现在硬是要说我出老千,证据呢,凡事都得将证据吧。”
胡泽神色一滞,半天说不出话来。
按照规矩,当时若抓个现行,可以任意处置对方,但要是对方离开之后才发现,那没辙,全怪自己眼拙,怨不得谁。
紧接着他视线一扫,就看到了旁边两个慢悠悠吃着饭菜的年轻人,其中一人背这一把剑鞘,一看就是破烂货,值不了几个钱,倒是那身衣服,应该能值个十二三两银子。
而且刚才时阜就坐在这张桌上,估摸着是时阜的朋友,这家伙一有钱就喜欢请客。
胡泽暗自点了点头,接着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十八人顿时心领神会,瞬间就围拢上来。
胡泽道:“两位,对不住了,这时阜欠下的债,只怕得有你两人来还了。”
李道一头也不抬的道:“你看我像他爹?”
胡泽道:“你什么意思?”
李道一道:“我既不是他爹,便没有父债子还的道理,而且也不是他哥,就我这年纪,说出去也没信。”
胡泽嗤笑一声,大大咧咧的坐在李道一对面,说道:“你不是他爹,更不是他哥,但你却是他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难道不是你该做的事?”
李道一道:“这你可就错了,我也不是他的朋友,我和他素不相识,只是碰巧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又碰巧遇到了你来找茬,说到底,我只是遭了无妄之灾。”
胡泽道:“这么说你还挺无辜的。”
李道一道:“我本就是很无辜。”
胡泽接着看向旁边的齐拓,“你也和他们素不相识了?”
齐拓则早已吃饱,放下筷子后说道:“我和时阜不认识。”
胡泽闻言,顿时大笑起来,“巧了,真是巧了,这里空座这么多,偏偏你们三个就坐到一起,而且我瞧着这桌上的饭菜,怎么看也是三个人的量,你们既然不认识,又何必点这么多。”
齐拓道:“我就是摆满整张桌子那也是我的事,吃不吃的了也是我的事,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
砰————
胡泽大手一拍,震的桌面饭菜摇来晃去,泼洒了许多出来。
“少在这给老子装糊涂,今天你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要不然,老子扒了你们衣服再把你们丢出去,光着屁股在这极乐城跑一圈。当然,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你们只要把钱给了,一切都没事,要不就是你们抓住他,让他带你们出去跑一圈,这件事也就此揭过,如何?”
李道一将桌上的饭菜捡起放入碗中,慢条斯理的吃着,“我就算脱了,只怕你也没那眼福。”
“哟呵,看样子你还真敢脱。”
胡泽一愣,接着道:“有什么不能看,你只要脱,老子绝对………”
话还未完,一双沾着饭粒的筷子便停在了他的眼前,就差那么一寸,他这双眼睛就会出现一对血窟窿。
还未等他言语,筷子便又随着主人的手重新落入碗中。
李道一道:“一盘菜三十两银子,付钱,滚蛋。”
胡泽一动不动,脸色难看的道:“这……这太贵了。”
李道一道:“我说多少就是多少,如若不然,你自己脱光出去跑一圈。”
胡泽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了付钱。
将银子摆放在桌面上后,他起身离座,带着人缓缓后撤,当退出十丈之远时,他脚步一停,恨声道:“臭小子,你要是不想莫名其妙就死在这极乐城的话,就把银子给我丢过来,这件事我也既往不咎。”
他身躯紧绷,视线不敢离开片刻。
不过是打了自己一个出其不意罢了,有什么牛气的。
李道一却也不理会,将银子收起来后,朝时阜说道:“我就不等你了。”
时阜笑道:“少侠请便。”
李道一便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啊!小子张狂。”胡泽须发皆张,双手青筋暴起,一双虎目瞪的老大,眼珠子仿佛随时会飞出来。
恰在此时,一人从楼下而上,跑到他的身边低声耳语。
听完之后,胡泽顿时说道:“当真?”
来人点点头,“当真。”
胡泽深吸一口气,接着视线扫过时阜、齐拓,最后落到李道一身上,“就让你们先再多活几日。我们走。”
他大手一挥,便带着十八个手下快步离去。
只是还没等他走到门,酒楼老板便已经让店里的伙计堵住门口。
老板道:“打坏东西就想这么走了,极乐城可没有这等规矩。”
胡泽也知道轻重,便留下一百两银子,然后撞开了挡路的伙计,出了门往左边而去。
老板则将银子收起,并朝楼上看了眼,虽然看不到什么,但他眼中的神色,却并不是那么回事。
而在胡泽走后,时阜这才落座。
正面交手他打不过胡泽,但论起身法,胡泽远远逊色于他。
时阜抱拳道:“少侠,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这样,今后的房钱,全都由我付了。”
李道一笑道:“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时阜顿时脸色一垮,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不错。”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道一根本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时阜低头苦笑,心中暗骂,你说你好好的装什么装,现在玩大了吧,活该。
李道一道:“他是什么人?”
时阜道:“他叫胡泽,是极乐城一个说不上多厉害的统领,就是因为抱上了单圭这条大腿才能如此嚣张,要是换做之前,我早就弄死他几百次。”
李道一道:“单圭难道是极乐城的五恶之一?”
“正是,就是………”
时阜点点头,接着突然道:“少侠,千万别这么说,那叫极乐五少,不是极乐五恶,一定要说清楚,不然让有心人听了去告密,小命难保。”
李道一道:“他们在这呆了多年,难道还不清楚极乐城的人私底下是怎么称呼他们?”
时阜道:“知道归知道,但就是千万别让他们听见,不然那个人就得死,都用不着他们出手,下面的人就会将这件事办妥。”
李道一道:“还真是霸道,跟皇帝没什么两样。”
时阜低声道:“他们就是这极乐城的皇帝,所以少侠千万别再叫什么五恶。少侠既然是来找人,还是应当尽量避免麻烦事缠身,特别是少侠要找的人还在北苑,一旦得罪五个人中的一个,就算进去了,也得躺着出来。”
“特别是这个单圭,人们私底下都说他的心胸跟针眼大小,就算另外四个人不计较,但他也绝不会放过。之前就有人因此而死,只不过是说了他一句不好的话,也没娘没骂爹,就是说他不够大度,然而就这么一句,那人就死了,至于剁下来的舌头,则被挂在他家的门口,当场就将他八十岁的老母吓死。”
李道一闻言,却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止是不够大度,连心胸狭隘也不足以形容他。”
时阜瞬间打了个寒颤,接着朝四周看了看,见无人在意这里,他才连忙道:“少侠,慎重啊,说的时候固然快意,但死的时候可就折磨了,千万别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利而把命丢了,不值当。”
李道一道:“那胡泽已经记恨上我们,说不说都一个样。”
时阜却摇头道:“不是那么一回事,胡泽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就去找单圭,单圭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因为一点小事就去烦他,我敢保证,胡泽要是真那么做,他也就活到头了。”
筷落、盘空,饱腹。
李道一没有再询问单圭的事情,对于胡泽也不是那么在意,只是有一点他觉得有些疑惑,“那家伙能这么快的找到你在这,必然有眼线,但他为何不直接去游府?”
时阜道:“他不敢,游府因为单圭而没落,然后由尹杰他们接手,而尹杰的背后是另外一人,凑巧的是这个人是单圭的死对头,所以胡泽是万万不敢去的,要不然我也不会一直住在里面。”
李道一道:“你在住进去的时候就已经了解清楚了吧?”
时阜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
那胡泽输了之后的几天里就跟疯了一样的找他,他烦不胜烦之下,只能跑去游府躲避。
而不得不说,他这招也确实好,起码在遇到李道一之前,他过的一直很不错,耳朵便也清静了不少。
不过眼下胡泽找来,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想到了胡泽能来,但却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
但还好的是,胡泽灰溜溜的滚蛋了,而且身边人,好像也不怎么怕那单圭,难道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子弟?
在这极乐城中,喜欢低调的人也有不少,说不定真叫自己碰上了。
时阜这么一想,心中打定主意,要真是条大腿,他可不能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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