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躺在床上,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在这冬凉夏暖的经济适用房里,度过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所幸江夏并不寂寞,陪伴他的还有时不时从他身上爬过的小老鼠、蟑螂、潮鞋底可爱的小家伙们用独特的方式安慰着初来乍到的江夏。
江夏感动的一夜无眠,思考了一夜。
在这里,社会等级制度还是很严格的,整个社会被划分为三教九流,可以说是一条完整的鄙视链。三教指儒道佛三教,主要是作为国家意识形态存在,也是统治阶级同化、愚化民众的一种工具。
九流又分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比如上九流,一般是指帝王、圣贤、隐士、童仙、文人、武士、农、工、商。
士农工商,可以看出除了统治阶层,作为小农经济支撑的社会体系,农民地位还是挺高的,高于工人和商人。而商人处于上九流的最底层,是其中最没有社会地位的人,电视剧中那种横行霸道、鱼肉乡民甚至在当官面前趾高气昂的商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而且在某些时候,从商者及其直系亲属,都不配穿丝绸,不能够参加科举当官的。
比如,帮助越王成就霸业的范蠡,功成身退以后隐姓埋名开始从商,因商人身为社会最底层,越王感觉承认范蠡的功德有损王室威严,便抹杀了他大部分功劳。
明朝时期有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人,名为沈万三。 此人不仅有着巨额财产,而且还忠君爱国。根据《明史》记载,沈万三曾经主动出资帮助朱元璋修建了南京三分之一的城墙,此后又请求出资犒劳军队,这在今天看来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但是朱元璋却十分愤怒,认为他有谋反之心,说道:“匹夫敢犒劳天子的军队,绝对的乱民,该杀。” 最后惨被满门抄斩。
这和江夏前生那个时代正好相反。有钱的商人地位是非常高的,而且还有部分商人拥有不低的政治地位,可以说政商不分家。反而支撑起社会生产运转的工人和农民地位很低,很多地方温饱都不能解决。
谁让现在是经济社会呢。但凭本事赚钱无可厚非。
江夏也需要钱,需要许许多多的能够改变命运的钱。但眼下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想生存下去,必须挣钱养活自己。只有生存下来,才能去想生活的其他问题。
生存容易,生活难啊!
不过在我们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并且本硕连读的江夏看来,找个工作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情。
不管什么时代,公务员当然是首选了。
不过筛选上九流,封王拜相、文武百官是不用考虑了,这些岗位都是朝廷统一任命的。
江夏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逛着,两边商铺林立,看上去也是一片繁华景象,大抵和现代的人造古城类似。茶楼、酒楼、当铺、杂货铺可以说衣食住行全都包括了,看来商人地位虽地,但有钱能使鬼推磨,至少衣食无忧。
街道两边还有一些小商小贩,类似现在的摆摊,有没有城管江夏还不清楚。
这些个体户自然不是江夏的目的,公务员自然要去县衙里找了。县衙早就贴出告示,为表朝廷重视人才,郡县可自行选拔有德有才的县丞、县尉等职,待选拔以后报备便可。
江夏的目的自然是县丞。
县衙大门外
“看你贼眉鼠眼的,在县衙门口乱看什么?还不快快离开!”守门衙役对着徘徊的江夏呵斥道。
江夏咳咳几声,挺胸抬头,尽量让自己的王霸之气释放无余,以达到不战屈人之兵的效果。
“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敢和我吹气瞪眼的!信不信我关你几天!”一名衙役看江夏不仅不识趣还理直气壮地瞪着他们,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推搡着江夏。
江夏见策略失效,忙堆笑说:“大哥,别动手。我是来应聘县丞的?”
县丞?衙役大哥听了一愣,重新打量一番江夏,一身粗布衣,年且尚幼,哪里像是肥头大耳、颐气指使的官僚形象。
莫非是低调的?
反正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是自己惹的起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心点为好。
想罢,衙役大哥满脸谄媚,低头弯腰恭敬地说:“公子,对不住,都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小的一般见识,小的这就前去禀报。公子稍等!”
县令不过是七品芝麻官,而县丞作为副手,只有八品。但是这八品也是有编制的正式岗位,地位相当于副县长,根本不是衙役这种合同工得罪起的。
稍许,衙役快步走了出来。
“公子,请随我来。”
江夏跟随衙役往前行去,只见大门两侧刻有一副长联,左书:莫寻仇莫负气莫听教唆到此地费心费力费钱就胜人终累己;右书:要酌理要揆情要度时世做这官不勤不清不慎易造孽难欺天。书法苍劲有力,甚是威严大气。
又进了两重院落,来到二堂,其上匾曰:克己奉公;两侧楹联:为政不在言多须息息从省身克己而出;当官务持大礼思事事皆民生国计所关”。
“公子请进!”衙役恭敬道。
走进堂门,右拐便是县丞房,房内一个尖嘴猴腮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看见衙役带着一少年进来,连忙起身迎出去。
“公子请进,李某在此恭候多时了。”山羊胡恭敬地把江夏引入房内。
“公子请坐。”
“谢谢,谢谢。您太客气了!”江夏受宠若惊,内心不由感叹:看看人家多么平易近人,这才是为官之楷模、待人之典范啊!
“冒昧问一句,公子可有上任文书?”山羊胡谨慎问道。
“文书?”江夏听了转念一想,文书不就是任命通知嘛!自己是来毛遂自荐的,这玩意还真没有!
“只身前来,并无取得文书。”江夏不好意思说道。
“哦!不打紧。”
没有文书,说明不是上面直接任命,莫非是某位大人亲戚?山羊胡沉思片刻,心里嘀咕想。
“冒昧请问公子令尊是哪位大人?”
“说来心痛,我无父无母。”
“敢问公子师承何人?”
“自学成才,未有恩师传承。”
山羊胡满心疑虑:此人即非上级任命,又非某位大人家属亲信,不但无父无母,而且无所师承。这到底什么来头?
“公子可否考取功名,中得进士?”
“说来忏愧,并未参加过科考!”
“那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本人韩小林,是上水村的。”
上水村?山羊胡一阵疑问,自己怎不知有这一村名。
“可属我们县衙管辖?”
“应该是吧!离这不远,出了城门一直往前走,左拐,前走,右拐,再左拐,再前走,再右拐就到了。”
旁边衙役听了,凑过头在山羊胡耳边嘀咕了一番。
听罢,脸色一阵铁青!
深呼一口气,耐着性子最后问道:“可有人举荐你来此?”
“并无人举荐,是我看到县衙所贴告示前来。”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工作啊!我看你们正好缺个县丞,我正好要找工作,就来试试了!”江夏一脸轻松说。
“你你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来戏弄本大爷!”山羊胡气的脸上肌肉都跳起舞来,“就你这等刁民,还想来当县丞!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给我打!”
江夏被骂了一顿,眼看还要被打,气也上来了。
“你个乱咬人的山羊!我只是来找工作而已,你不仅骂我还要打我!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王法!在这里大爷我就是王法!陈三,把他打一顿扔出去。还有你,不问清楚就放人进来,这月月钱别想了!”山羊胡训斥完陈三,气汹汹地离开了。
“呸!狗仗人势!”陈三一阵憋屈,看着羊入狼口的江夏气愤地,:“枉我给你带路,你胆子也忒大了,跑县衙来找乐子,害你自己不说,到头来连累了我。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小子不是好人,今天我要出了这口恶气!”
风起,来的快,去的也快。
叶落,落的很慢,飘在两人中间。
两人都知道等落叶着地,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你想做什么?”
“打你!”
“有理由吗?”
“职责所在。”
“没人能打我!”
“你不觉得好笑吗?”
江夏抬起头,目之所及日昳,应为未时。此时正是县衙办公时辰,有编制官吏俱应身着官服且县丞一职的招纳应由知县考察,山羊胡很明显不是知县而且身无官服,明显不是编制人员,应该和衙役一样属于合同工。
山羊胡走了以后,陈三曾骂了句“狗仗人势”,在这里知县最大,肯定是知县的狗了。如果没错的话,山羊胡应该是知县的师爷,也就是私人秘书,而且和陈三关系并不融洽。衙役统归县尉管辖 ,所以说知县可能和县尉有嫌隙,或者李师爷和县尉有过节。
“你怕了。”
“我怕你?可笑。”
“你怕李师爷!”
“如果不是知县大人给他撑腰,我才不怕他!”
看来山羊胡真是个师爷。
“这是哪里?”
“废话,县衙!”
“谁说了算?”
“知县大人。”
“李师爷说了也算。”
“算个屁!”
“打人是犯法的,何况是在县衙之内,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知县大人没开口,你还有理由打我吗?”
“这我就说李师爷让我打的!”
“空口无凭,知县相信你还是李师爷?”
“李师爷”
“最后,责任谁来承担?”
“我”
“县尉大人也有失职之罪吧。”
陈三沉默不语。
“明白怎么做了?”
“谢谢公子!这狗腿子果然没安好心!我这就送你出去。”
落叶慢慢落在地上。
江夏一瘸一拐地走出县衙大门,回头“呸”吐了口唾沫。
没走多远,后面一人追上江夏。
“哟,兄弟,被衙役打了吧。我告诉你,那些衙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被他们打了算是白打了!”
“谁说不是呢!算我倒霉!”江夏一脸委屈。
“要是没遇到我,你算是白挨打了。不过谁让你运气好碰上我呢!我也算是个仗义相助之人,而且我平常最看不惯那些衙役了,好在我和知县大人有些关系,可以替你讨回公道,既然你我有缘,就随我到县衙出出这口恶气。”
“真的吗?太好了!”江夏满脸兴奋,随即又面露苦色,“实不相瞒,小弟我是奉族长之命出来买药材的,非但药材没买到,反而十两银子被衙役贪了。这次回去肯定被族长关禁闭,怕是想来也不能了。谢谢这位兄台好意,我心领了,这顿打就算白挨了吧!”
此人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唉!谁让你我有缘相遇,我又喜欢打抱不平呢!好人做到底,十两银子我给你!”
两人推脱一番,江夏装作无奈接过银子,但见此人嘴角抽搐,定是心疼的很。
“大哥,稍等片刻,我去药房买了药材就随你去!我怕一会晚了,药房就该关门了”江夏擦了擦感动的泪水。
“好兄弟,去吧。为兄想在这里静静,你快去快回。”
“人呢?怎么没带回来?”
“打怕了,不敢!”
“给银子也不来?”
“不来。”
“这就奇了怪了,这世上还有人和银子过不去!既然这样,十两银子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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