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腊月三十，除夕夜。
全城都沉浸在新年即将到来的欢快氛围中，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笼罩在红红火火的灯光里。
晚上八点，江夏从家里快步出来，和家人提前吃完饺子，算是年夜饭。
作为一名急诊科医生，除夕夜也要守护着整个江城的安全。
走在红色灯光里的江夏，看起来红光满面、神采奕奕。虽已而立之年，却仍如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般饱有激情。
因为江夏热爱这个工作，热爱这个城市。在这个城市里有自己的妻儿，也就有了一份牵挂。有了需要保护的人，才更加有必要保护这个城市。
“大爷，辛苦了！新年快乐！”
江夏走在路边，看到还在辛苦工作的环卫工大爷，他们正在努力 把垃圾装上车。
江夏一直觉得自己和大爷们是同一类人，对他们的工作也一直充满敬佩。
城市就像一个巨人，大街小巷就是巨人体内的血管。环卫工人们就是整座城市的医生，确保着每条血管整洁畅通。
向前走，几个孩童正开心的打闹着，欢声笑语弥漫在愉悦的空气中。
江夏走过他们身前，听到他们在后面唱着自己熟悉的歌谣。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江夏会心一笑，自己也跟着哼了几句。
就是啊！新的一年代表着新的开始，当然要高高兴兴的。
没走多久，便看到江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大门。
江夏走进去，右拐，便是急诊大厅了。
除夕夜，来看病的自然少之又少。除非有必要，不然没有人会放弃一年之中难得陪伴家人的美好时光。
和几个同事打个招呼，走进更衣室换上白大褂。
除夕夜来医院的不是放鞭炮蹦着手的，就是喝多了耍酒疯的，在或者吃多了无福享受的。
这些病例，外面的医生都能够处理了，完全不需要江夏再去凑个热闹。正当江夏感觉无聊时，门被敲响了，护士小李走了进来。
“江医生，有一位大娘情况挺严重，我把他带来了你看看。”小李嗓音很是清脆。
跟着小李的指引，江夏看到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长发披肩，打扮时尚的女人。一个因剧烈咳嗦脸色通红，精神萎靡的老人。
时尚的女人进来以后找了个凳子坐下便拿出手机看。剩下老人自己颤颤巍巍的站着。
江夏见状，赶忙扶住老人，让他坐在自己身前的椅子上。
“大娘，您这是怎么了？”江夏拿出一本病历，关心问道。
没等大娘从咳嗽中平复下来，一边的时尚女子开了口。
“没什么！就是普通感冒，药店这个点都关门了，买不到药，你给开点感冒药就行了。”
作为一个医生，最主要的就是根据病人的症状，诊断出病人得了什么病，确诊以后对症治疗。
江夏拿出笔在病历上详细记录下大娘的症状，记录完以后对大娘说：“大娘，我给您开单子，需要您拍个胸部，做个血常规，再查一个支原体。”
时尚女子听完，不耐烦地说：“不用了吧，医生！不就是个感冒吗？你给拿点药吃就行！做什么检查呀！”
江夏擦了擦大娘咳嗽出来的飞沫，耐心说道：“根据患者的病情，我怀疑是肺炎，这个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确诊。并不是说咳嗽就是感冒，没有确诊我也没办法给你开药。如果是肺炎，不及时治疗会出人命的！”
“行了！行了！做就做吧。不就是赚提成吗？一点小病说的这么严重！”女子瘪瘪嘴，厌烦说。
江夏沉默不语，面色不改，这种情况每天最少都会遇到几次，早就锻炼出来了。对病人以及家属的误解早已百毒不侵。
“要多长时间出结果？”
“两个小时。”
“真是麻烦！害我麻将都打不成！”
……
走出门外的女子，拨通一个电话，抱怨着说：“我说不来吧你非让来，这下好了吧，还要等两个小时的结果！感冒又死不了，吃点药不就行了……”
声音越来越淡，直至听不见。
江夏靠在椅子上，双手手指交叉，舔着嘴唇，眼神没有焦点的看着地面。
……
“小夏，你长大了想当什么啊？”
“当医生！”
“医生好！真出息，医生挣钱老多了！”
“可是，医生不是救死扶生的吗？”小夏心里疑惑，但是没说出来，用手挠了挠脑袋。
还没到两个小时，时尚女子带着大娘走了进来，把检查结果放在江夏面前。
江夏拿起胸部，影像看出肺部已有大片白域，呈现毛玻璃影。支原体显示1：160阳性。
“根据检查结果，大娘很可能是支原体感染的肺炎，病情已经很严重了。而且需要做进一步检查，看是不是病毒性的。希望现在能办理住院。”江夏凝重道。
“住院？有没有搞错？感冒还要住院？再说了，大年三十的谁住院！拿点药吃就行了，反正死不了。”女子皱着眉头不耐烦说到。
“医生，你先给我开点药吃吧。实在不行明天我自己来。”大娘虚弱说着。
江夏无奈，只能开了阿奇等一些抗生素的药，并嘱托大娘有什么情况一定及时来医院。
看着女子前面大步走，大娘在后面脚步蹒跚，江夏暗自摇摇头。
百行孝为先，立身之本做不好，再光鲜亮丽有什么用。
接下来的时间，江夏又陆续接诊了三个相似病例。
十二点的钟声不知不觉到来，敲响的不只是新的一年，更是一场遍及全城的噩梦。
刚做完病例统计的江夏，突然有一些奇怪的感觉，赶忙找出四个病人的病历。
江城市汉口区幸福路132号
江城市汉口区平江路2号
江城市汉口区江南岸小区
江城市汉口区兴通路24号
江夏打开手机里的地图软件，分别找到这几个地点，发现两者直线距离最远的不足1000米。江夏又调出以前的肺炎诊断记录，四个地点从未如此集中出现过这种病情。
虽然症状看上去和支原体肺炎相似，但是影像要比支原体肺炎严重的多。而且有两个轻症病人支原体并未呈现阳性。
会不会是某种病毒性肺炎？
如果是病毒性肺炎，会不会人传人？
如果会人传人，将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江夏连忙起身去洗手间洗了个干净，又找出口罩带上。最后叫来护士小李，嘱咐她让医护人员都带上口罩。
新年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第一缕阳光照在走在回家路上的江夏身上。
等回到家，妻子已经送儿子去幼儿园，饭桌上留了早饭。江夏吃完以后便回到房间准备睡一觉。
躺在床上，江夏辗转反侧，最后决定给领导发个信息。
放下手机，江夏还在琢磨，手机屏幕亮了。
“等开会再说吧”
江夏困倦的睡过去了。
就在江夏睡过去的时间里，医院里突然接诊了大量类似肺炎的病人，医院也终于重视起来。
“铃铃铃、铃铃铃”，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把睡梦中的江夏惊醒。
医院通知他赶忙回到医院上班。
看了看手机，时间定格在下午一点。
从昨天晚上开始，或者不被人知道的更早的时间，肺炎以汉口区为基地迅速蔓延，短短的一天时间，整个江城市都笼罩在肺炎阴影之下。
江夏快步走出门，来到医院，病人数量突然大增，医院人手严重不足，江夏和其他同事们一天24小时不间断上班，累了休息一会，接着顶替其他需要休息的同事。
第二天晚上，江夏在急诊门口看见躺在急救病床上的大娘，是除夕夜来就诊的那位。
两个小时以后，医院宣布这位大娘治疗无效死亡。
第三天，江夏出现咳嗽，发烧病症。
他知道自己被感染了，立马上报申请隔离。
江夏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说医院太忙，人手严重不足，自己要加班，暂时不能回家了，让妻子千万要注意防护。
隔离的第五天，江夏已经发展成重症病例，呼吸只能靠机器，神志也模糊起来。
正月十五，元宵节。
按往常，大街小巷的树上都挂满了花灯，车水马龙，火树银花。
如今，只有路边橘黄的路灯透露着一丝温暖。
江夏努力睁开眼，看着窗外橘黄的灯光，内心充满遗憾。
还没有亲自给儿子做一个花灯，看他高兴的提着四处转悠。
还没有来得及孝顺二老，为他们的晚年添些幸福温暖。
还没有来得及对妻子说句谢谢，照顾这个家，任劳任怨。
人生总是由各种各样的遗憾组成，我们有时间的时候总是觉得晚不了，到最后发现再也来不及。
江夏努力转过头看向隔离房的房门，透过房门玻璃，他好像看见了儿子对他招着手。
江夏嘴角微微上扬，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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