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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市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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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苦口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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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念通过大半天的观察认为自己发现了一个好苗子,马上跑到2线的线长那里隆重推荐了梁越:“这个人头脑很清楚,手底下也利索,学东西特别快,不行就重点培养一下。”

    2线长蒋红星和孙念的关系不错,他相信孙念推荐的人肯定没问题,现在这个新收暂时在1线练活,要下手就得趁早,省的到时候让1线长发现了不放人。

    “我知道了,如果王利问你他怎么样,你就说一般般,然后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行,还有你别到处乱说,我是1线的人,跑这儿给2线线长推荐人,有点吃里扒外的意思,别让王利知道了弄我。”

    “哈哈哈,放心!我是那种出卖朋友的人吗?”

    “不好说。”

    “去死,快滚吧!你个1线的人没事往我这跑什么!”

    “我操,踹死你!”孙念用脚轻轻踢了蒋红星一脚,占了便宜后赶紧电打的速度跑掉。

    两人平时闹习惯了,孙念比蒋红星来的晚点儿,两人都是城南区的家门。

    蒋红星的家门观念很强,对自己的家门比较照顾,不管对方有没有名气、有没有实力、有没有钱,只要是家门来三监区他肯定第一时间关照到位。

    对于家门他几乎是有求必应,所以在城南区的犯人中威信很高,自从当上线长之后,更赫然成了城南在三监区的领袖,大家有什么事都找他商量。

    家门在监狱是个很重要的概念,可以说是成也家门败也家门,遇到事儿之后更是检验家门的最好时机。

    最直接的检验方式就是:有架打的时候你敢不敢上,而且还要看对象是谁?要是那种单漂的身后没有势力的,你一帮人冲上去打一个,赢了能说明什么?只有在碰见硬茬的时候你挺身而出,即便打败了,才能显出你的义气来。

    但如果你有事儿的时候家门跑了或者故意躲了,那你们就一起成为笑柄吧,最好今后也别把家门这个词挂在嘴上,因为你们侮辱了它。

    不过现在敢打群架的不多,打架打的是钱,赢的一方是要用钱了事的。

    你在监狱里本来就不大方便,出了事还不得靠外面的朋友来处理,那也是给别人添麻烦,出去后这个人情是需要还得,不想麻烦朋友就让家里来掏钱,又有几个人趁万贯家财?

    你不但要掏钱给你打坏得那个人,更多得是需要花钱疏通关系,你打了人按照规定是要被处理的。也可以不被处理,也可以从轻处理,那得看你准备付出多少代价。

    你可以耍无赖说我就是没钱,那也好办,紧闭室刮油去吧。

    严管、紧闭两月起步,一顿就一个窝头几根咸菜,一个只能伸开腿的小房间,地铺旁边就是茅坑,一天限量的饮水,不准洗漱最多让你刷个牙,每天就是盘腿学规范、谈认识、写检查。

    你也可以不写不学不谈,那就无限期延长下去。放心,你有坚持不住的那一天,当你被饿的眼放绿光,身上臭的自己都作呕的时候,你会服软的!

    几个月后你变成“人干”骨瘦嶙峋的回来了,对立面那边满面红光,谁吃亏?

    所以在碰到事的时候一定要冷静,这架打的值不值?能不能出手?有什么后果?会得到什么样的利益?必须考虑的很全面。

    要不这监狱里的犯人人头们起起落落替换的那么勤,说不定昨天风光今天就严管啃窝头去喽,再回来时也是风光不再物是人非。

    所有的这些其实就一个字:钱!只要你有钱,就可以任性!所有的担忧都不是问题,因为至少现在--钱还是基本能摆平一切。

    全中队一百多人一天之内是提不完的,好在也没有人安排陈勇做别的事情,他今天除了吃饭就是在提讯室里听故事。

    今天最大的心得就是自己首先要确立身份意识,这些穿着蓝白道衣服的犯人们,从根本意义上讲和自己是对立的,你自己树不起这种高于他们的身份意识,他们是不会主动俯身听话的。

    被提讯的人什么样都有,最大的感受就是你稍微在语言上漏出一点破绽,他们就能很细心的钻进来找毛病,他们不敢和你吵架但可以用语言怼你。

    他们会在合理范围内用你还没搞明白的某些规定把你往里套,如果你始终纠结于其中,那么你就上当了,传出去人家都会说你没水平,不但犯人看低你,连老队长们也会觉得你幼稚不懂事。

    陈勇又想起了父亲和自己地那次谈话,这是父子二人第一次为了工作地事情坐下来正式谈心,也是老爸头回涉及自己地工作,是一个过来人毫无保留地交底传授,更是老陈这些年来仅有地几次言语发泄。

    “到了队里你经常做也是最先要做地工作就是和犯人谈心。犯人地思想动态、心路历程、改造目的、未来目标等等情况,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了解掌握,你所要传达地各种信息、信号也必须在交谈中渗透过去,让对方明确你是个什么样地人,不可触碰地底线是什么?你能给他们放多大的量?这个量怎么才能得到?”

    “很多新来的队长如果一开始没有走好,之后肯定寸步难行,你可以仗着自己穿着警察这身衣服不把任何犯人放在眼里,可以强硬的按照规定一丝不苟的执行,从理论上讲这么做没毛病,那么问题来了:你准备用这种方法对付几个犯人?”

    “难道用现行地法律法规去严格管理是不对的?理论上可行?什么意思?是理论上行实际上不行是吗?”

    “差不多可以这样理解,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老陈给儿子添了点水,示意他喝点茶定定神,然后接着说道:“用简单直接的办法搞一个人、两个人肯定没问题,都可以执行下去,可要是五十个,一百个呢?所有的犯人都可能犯错,你不可能把所有的犯人都按照规矩给办一遍吧?就算你都给办了而且当时也产生了效果,但你保证不会有反复吗?难不成再来一遍?监狱里至少百分之二十到四十的犯人都是多次犯,如果能改好了用得着进来这么多次吗?”

    “再说你有那么大精力吗?纪律的确是最好的管理武器,但执行纪律的是人,纪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人的思想在转,惰性就会出现,自私也会出现,不满还会出现,你也不能例外。”

    陈勇的脑袋耷拉下来了,老爸当然不可能说假话来吓唬他,自己是真的想简单了。老陈感觉自己的话还是对儿子起作用的,决定乘胜追击,一举打消他的念头。

    “进到监狱的绝大多数人如果能正常过上富足的日子,也不会傻乎乎的去犯罪了。说白了也是为了生存,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其他的本事,本来在社会立足就很难,偏偏自己又好吃懒做总想不劳而获,就只能选择铤而走险的道路,因为这是最不费功夫的办法,是条充满诱惑的捷径,也是这个人群的生存法则,这个法则几乎是无法改变的。“

    “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啊,可按照你说的意思,监狱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啦?“

    “当然有!不过现在的人性化因素太多!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监狱无比的黑暗,让进去的人都感到无比的恐惧,这恐惧超越了懒惰、冲动和贪欲,让罪犯想起监狱从骨子里就害怕和畏惧,犯罪率也就自然而然降下去了。但事实上,监狱成了很多犯人积累资本的工厂和学校,他们品味不到恐惧,他们比在社会上还要过分的攀比,常言道:家财万贯养不起一个劳改犯,这话一点都不假。“

    “额?这个地方还有人争着抢着来吗?“

    “怎么可能?没有人愿意平白失去自由,但是当失去自由能换来福及今后的利益时,有人就会选择入狱。“

    “虽然我不赞同,但也承认这样做是一种投资,而且可能是高回报的投资。“

    “有道理,再说点我个人的想法吧:如今的社会是平民百姓怕恶人,恶人不得不畏惧执法的人,执法的人上面有各级领导机关的制约监督,上级领导机关又看重百姓的民心民意,这样环环紧扣、环环相依能够保持社会的正常运转。“

    “监狱警察在很久以前被称作狱卒小吏,意指官面上最底层的人,但是他们又是恶人的克星,对付恶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还要恶!这个恶是正义的恶,是专门抑恶的恶,可只要稍微走偏一点就可能变成真正的恶喽。“

    “犯人也是人,也要讲道理吧?我们还可以以理服人的。“陈勇弱弱的回了一句。

    “让犯人打心眼儿里服你和让他从骨子里怕你一样难,因为咱们有各种纪律的约束他们知道的一清二楚,咱们那些所谓的套路也没有秘密可言,他们再监狱是被动的不假,可咱们也是被动的。”

    “总之一句话,你们敢把我弄死吗?不敢!你敢弄断我一条腿吗?不敢!那你们敢做什么呢?没听说有人是被人训斥死的!也没听说有人是被教育死的!你最多关我紧闭不让我见到油腥,最大面儿用几根电棒秃噜我,这些很难受但我咬着牙都可以扛过去。”

    “犯人们会想:你们对我这样对他也这样,对其他人呢?不可能天天提溜着电棒逮谁电谁吧?你们不敢!我熬过去了我就是犯人中的英雄!”

    “再看看其他犯人是怎么想的:杀鸡儆猴?没用的,那些鸡在猴眼里屁都不是。杀猴儆猴,太好了!正愁那么多人抢福利呢。杀人儆猴,有意思,就喜欢看你们自相残杀。”老陈越说越激动,连带着手上的动作,和平时陈勇眼中的惜字如金的老爸判若两人。

    可想而知这些年为了不给家人带去负面影响,他自个儿独自忍受了多少工作中的心酸,如今又为了自己,再次打破树立多年的威严形象变得啰嗦唠叨,想到这里陈勇的眼睛湿润了,真想要立刻答应他放弃自己的选择。

    儿子的表情说明自己的演说即将接近成功,老陈心说:小子,你爹我这些年就剩下嘴皮子这点功夫了,就连那些比我老地队长都甘拜下风,因为他们没去过部队带过兵,今天就让你彻底见识见识老爹的话聊水平,接下来这招叫欲擒故纵。

    “儿子啊,你不用害怕,我刚才说的可能有些过激了,那些人毕竟是少数个别的,大多数犯人还是听话的。但是!这个病毒是会传染的,几乎所有的犯人接受正规教育的速度都慢如老龟,相反对那些灰暗负面的东西是热烈欢迎一拍即合,只要聊到打架、女人、毒品什么的就兴奋的手舞足蹈、滔滔不绝,骨子里都充斥着暴力和。”

    “你说成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就算是个正常人也会给带坏的,你从小没吃过苦受过罪,一路顺风顺水的成长,连像样的挫折都没见识过几次,你自己想想这样的环境适合你吗?爸爸尊重你的选择,但更希望你走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起码走在这条路上不会让你有太大的压力和烦恼。”

    陈勇向说话,老陈抬手示意自己还有话说。

    “爸爸最后在说一点题外话: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对罪犯的认识也从过去的避之不及到了现在的不太在意。过去家里有个劳改犯,亲人羞愧的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现在不照样昂着头走路。不是说现在的人没有了羞耻心,而是人权的意识提升了,人们都宽容了。”

    说完收工!老陈觉得火候掌握的刚刚好,话再多可能就过了,就是队里再操蛋的多次犯,经过自己这番推心置腹的谈话也能老实一段时间不再犯错,何况儿子这么年轻幼稚、刚走上社会的大学生乎?简直易如反掌、手到擒来。

    老陈放松的品着茶,他现在已经不着急了,就等着臭小子想完之后缴械投降呢。

    陈勇的确在思考,之前自己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是不是真的做好了准备?今天老爸说的这番话实在是太重要了!

    “爸!曾经我和同学们看完法制新闻以后聊天,他们中的有些人认为:只要是犯了罪的都该统统拉出去枪毙,然后这个社会就慢慢清净了,真是这样吗?”

    “不是!我当时就认为他们的言论比较过激。谁能保证自己一生不走一点弯路不犯一点儿错误?没有人能保证!犯了错怎么办?这个错有可能就发展成了罪,一点机会都不给吗?那谁敢来执行呢?说不定下回就轮到自己了。”

    “这个观点有些矫枉过正,估计你们同学当时也就是痛快痛快嘴。”

    “是的,存在的即为合理,没有嫌疑人和罪犯的存在,法院、检察院、监狱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如果都不存在了,那这么多人干什么去呢?法院,检察院都没了,和他们相关的单位都还有必要留着吗?这样追溯下来罪犯这个行当,暂时把它理解成一个行当吧,这个行当虽然处于食物链的底层,也还是有其存在的意义。“

    “这是歪理,你这样想很危险。“

    “歪理吗?细想又觉得不是。人如果不分成形形,都像一个模子里复制出来的一样,那社会就不可能发展到今天,没有人去产生那些超乎常理的奇怪思维,科技就会停滞不前,时代就不会进步。但相当一部分产生这些奇怪思维的人在他们所处的那种社会环境里,也被认为是叛逆的、颠覆的,甚至被认定是在犯罪。”

    老陈想说话又被儿子拦住了。

    “好了老爸今天就聊到这吧,你刚才说那么多我都听进去了,确实受益匪浅,让我对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也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谢谢老爸!”

    “最后我想说说自己的理解:监狱警察是常年走在河边的人,离远了不行离近了危险,能掌控好这个度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你们不应该被人轻视,你们是伟大的,这个职业是伟大的!“

    老陈听完这席话就剩下目瞪口呆了,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是下定决心要坚持了,自己的游说失败了吗?怎么没有挫败感呢?难道是因为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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