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飘过几朵白,晃悠悠遮住了大好的日头。微暖的日光下,是几座满是林木的连绵大山,其中有一座甚为怪异,竟好似被人一刀劈成两半一般,只有半边,当地人,称之为崖山。
崖山半腰的一片草地上,一个穿着浆洗的略显发白麻布的少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悠闲的躺在嫩绿绿的草地上,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正缓缓睁开微眯着的双眼。那瞳孔中倒映着的,是温和如水一般的母亲,与敦厚勤劳的父亲。
少年忽而叹了口气,他叫林白,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三年了。他也早已习惯了这里舒坦的日子。除了用前世他钟爱的数学,给他亲爱的老爹设计改良一下弓箭与铲子,他似乎也没有太多事儿做。
每一天,晨光微微亮,母亲便会做好饭菜。父亲用过后,不是去耕耘那几亩薄田,便是上山砍砍柴,打打猎。靠着夫妻的勤勉与山林的恩赐,一家人的日子过的甚是和美。渐渐的,他已经快忘记金大的梧桐叶,樱花道。父母的慈爱,融化了他本不坚硬的心。他已经不想回去了。
“白哥!!白哥!!”
远处忽然传来董胖子的喊声,声音虽然小,林白却一个激灵,赶紧翻身而起,顺着绳索,擦着草地往山下滑去,速度极快!
草叶纷飞,屁股生疼,但是林白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这个声音,急躁中,微微发颤。
出事了!
董胖子是村里富户董家唯一的儿子,跟林白一起长大,平时少不得一起爬树掏鸟蛋,两人关系十分要好。若不是出了什么事,绝不至于声音带着惊慌。
林白心中杂念纷呈,只盼得千万不是父母出了什么事才好!
不过两分钟不到,林白已经落到山地,屁股着地,直疼的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眼角溢出泪来。但是他那紧皱的眉头,却直随着他焦急的眼神,转向了远处奔来的董胖子。
待看清董胖子的身形,顿时一颗心直沉到谷底!
那平时端正靓丽的帽子早已不见,头发散乱。额边甚至被破碎的细枝刮出血来,裤子中间更是破了一个洞,红的黑的,显然是摔了一跤。
“咋了!”林白边说着,边快步奔向董胖子。
“虎三叔出事了!”董胖子顾不得擦额头的大汗,快速说道。
林白顿时头也不回,直往家中奔去。
山脚不远处的村子里,熟悉的茅草屋前,围着小山村里仅有的十几户人,端坐在主位的,不出意外,正是董家大爷,董胖子的亲爹董正。
而在他左近,却是嚎啕大哭的林白母亲,张玉珍。边上多是陪着她抹眼泪的邻里妇人。
屋前正中,却是一块染红的白布,盖着一个半人形的躯体。
林白红着眼睛,强忍着泪,一步一步,走向母亲。那脚步是那么用力,那握着的拳,指甲刺的掌心透骨的疼,都掩盖不住那心底惊慌,不安,苦痛,无奈。
母亲早已哭花了双眼,看不清眼前的少年,却从那身形认出了人来,一把紧紧握住少年的手来,那是她,后半辈子,仅有的慰藉了!
村里的长辈,交互小声的交流着,眼睛划过少年。那眼神中,是关爱,是怜悯,是可惜,是什么。林白都已不想去想。他抬起头来,看向董正。
董正轻咳一声,带着伤感与同情,定声道:“小虎子,你爹被山里的大虫伤了,纵使跳了崖,落入河里,也没能逃得性命。”
村长不愧是村长,言简意赅,把事情说得十分简要。
“是崖山?”林白一惊,他几乎天天在那,并未有听到过虎啸狼嚎,这座山,应该是没有猛兽的。
“不是,是崖山西去五十里的黑虎山。”
黑虎山!是附近村里有名的凶地,那里不止有猛虎,传闻,还有狼,豹子,甚至还有巨蟒。是村里人绝对很少涉足的地方。可是父亲怎么可能去那里呢?
“村长,虎三哥怎么会去那里呢?”邻家的匡叔叔问道。
董正看了一眼哭的失了声音和力气的林白母亲一眼,说道:“你们来之前,我已经问过林张氏了,林虎他大哥给林白说了门亲事,是永安镇上的柳家千金。人家有三个要求,完成任何一个,这事就能成。”
“第一,是考中咱东岳国的文状元或者武状元。”董正知道大家好奇,所以不待大家发问,就立即解释道。
“这太难了!”
“这怎么可能!”
永安镇柳家再是十里八乡的大户,开出这样的条件,村里人也觉得十分离谱。
“第二,是仙门弟子身份!”
“这太离谱了!”所有人瞬时沸腾起来。
“是外门弟子。”
村长的解释并没有让大家安静下来。
如果说第一个条件,是让大家觉得柳家狮子大开口的话,那第二个条件,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仙门,是修行门派的统称,村里人虽然很少去外面,但是朝里的帝王,与天上飞的神仙,总是听说过的。传说中能移山倒海,飞天遁地的神仙,岂是小小一个柳家可以高攀的?我呸!
董正叹了口气,轻轻说道:“柳家,曾经出过仙门外门弟子。”
这简单,甚至分贝都不够大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虽然村里人不懂这里的道道,什么是外门弟子。但是带着仙门这两个字,就具有非凡的魔力。哪怕,是曾经。
至此,所有人心里也都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林虎他大哥,就是林白的大伯,想巴结柳家。但是柳家显然根本不会理会他,开出的条件,显然也是针对所有人的,而林虎,却为了儿子的前途,未来,想满足柳家的第三个条件。就是猎杀黑虎山的黑虎!
“第三个条件,就是黑虎的虎皮。可以获得南安县悬赏,八品员外郎身份与斩虎宝刀一口。”
果然,村长如实解释道。八品员外郎,见六品官员不拜,是了不得的制外官身。而九品之下,就都只是吏,是不入流的。何况那斩虎宝刀,肯定也是极为不凡。
林白的眼睛已经闭上,但是湿润的眼眶,还是阻挡不了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刺的皮肤略略疼,流到嘴角微微苦。
父亲!林白在心中呐喊着!
然而,他已经远去,再不会回来。
地上的白布早已被血浸透,透过那布,林白好似看见三年前,他刚从病榻上睁开眼,看见的那张惊喜的脸。朴实,无华,像是个略显灰淡的梨子,甜的是皮,苦的是心。
接下来的三天,是林白最最痛苦的三天,父亲的葬礼,是在村北的小山进行的。没有人笑,只有哭喊声,声嘶力竭,没有和尚道士,只有林白亲手挖出的墓穴,亲手刻下的碑铭。
父:林虎之墓。子:林白立。国历:二千三百四十四年,七月十一。
入夜后,三天未眠的母亲终于睡下。
林白却悄然回到墓地,跪在墓前,仰望星空,很平淡,但是很坚定的说着:“父亲,养育之恩难报。但,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母亲,我会照顾好。黑虎,我不会放过!柳家,我也会去一趟。”
要想报仇,首先得做好足够的准备。父亲常年打猎,体格强壮,但是对付山中一般的猛虎,都很勉强,更何况是成名多年的黑虎山黑虎?
林白,必须把黑虎山的情况,弄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还不能让母亲知道。
于是,十里八乡常能见到一胖一壮两个少年的身影,到处找年长话多的老人家交谈着什么。
三个月后,林白看着手中厚厚的手稿,以及边上的一个一米来长的包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是他这三个月来一切努力的成果。
黑虎山,三年前还没有名字,当时就已经是一处凶名在外的险地。那时,南安县十数名捕快追捕大盗时追入其中,结果只逃回来两个惊吓过度的小捕快,因而得名。
黑虎山最高处有约三百丈,范围有大约三十平方公里。长有苦叶草,蛇曼花等一百多种药草。有黑虎,巨鳞蟒等三十五种凶猛野兽。
此山共有三峰五洞,最高峰盘踞大雕一只,凶猛异常,但少有袭人。次峰为黑虎所在,占地最广,喜食黄羊。嗅觉灵敏,听觉一般。计有伤人性命五十七起。与巨鳞蟒为敌,计有三十余战,皆胜。而巨鳞蟒盘踞在最后那座山峰。喜食牛鼠,牛蛙。
这已经是林白所能找到的最全的资料了。再有其他,就得靠自己去发现了。
毕竟黑虎山凶名在外,附近的猎户基本上也不会走进那个范围。不然遇到出来觅食的大雕,巨蟒还好说,毕竟它们对人肉似乎没什么兴趣。但是那黑虎就不是了。
于是,计定主意的林白,在某个星辰未尽的清晨,背上行囊,踏着朝露,悄悄的离开了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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