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轩辕赛车公司时,马明空的车早已充好了电,兰灵却仍邀他一同乘车前往田高桥的工作场所,马明空只好坐在兰灵车上,他自己的车孤零零的跟着后面,兰灵先是向他道歉,请他回去后不要和别人说起今日之事,马明空应承了,又笑道:“兰教授,没想到你也很喜欢赛车。”
兰灵笑道:“人类有没有什么天赋驾驶权我不知道,但追逐感却是与生俱来的,就像十万年前的智人在非洲大草原追逐猎物一样。”停了一下,又问道:“你是怎么抓捕到田高桥的呢?”
马明空暗叫一声“又来了”,他心知兰灵既然邀请他同乘一辆车,定会问个究竟,于是便择要将事情经过讲述给兰灵听。
十年前西林市推行无人驾驶,一时局势濒近失控,马明空当时作为一个刑警也被派上街头执行任务,却因犯了一个错误被停职调查,幸而当时公安局里连调查的人手都不足,便把他编到临时组建的一支治安巡逻便衣队中,可巧又碰到前两日救出的一个断腿司机的同伴,他当时甚是生气,便追上去质问那几人为何还要上街闹事,那几人自知理亏,又感念他救出同伴,便说他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走个过场、做个样子,马明空一早便听领导在动员会上讲过,此次局势发展过程,光靠几个私人老板、算上脑筋不清醒的出租车货车司机、再加上自由驾驶联盟等几个反无人驾驶的民间组织,也闹不了这么大,很可能背后有更大的势力支持,当下便让这几人带路,来到一个隐秘所在,却是一片废弃的厂房,果然见这里人影憧憧,领帐篷毛毯的、领口罩的、领水领方便面的、指挥排队登记的,好不热闹,马明空闪进一个帐篷中,竟然在里面发现了成堆的空玻璃瓶、桶装汽油,还有一些散在地下的管制刀具,顿时紧张起来,正待细看,帐篷外走进三人,急忙躲到堆放的汽油桶后,只听三人在那里小声议论,其中一人说着说着竟失声痛哭起来,却被旁人一把捂住了嘴,又被另一人喝到:“你不想活了,你现在想走,可迟了,可别连累我们。”
那哭泣之人仍是边小声抽泣边说道:“我们三人本来是搞技术的,又不是当领导要争权夺利,何苦参和这些政治斗争。”刚才那人却冷笑道:“搞技术屁股就干净吗?牛顿胡克那样的科学家,还不是为了名利恨不得治对方于死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最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另一人也劝导:“路线之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我们搞了这么多年,总不能投到对方阵营,你便想从头学,可也成不了专家了。”
正说话间,又有一人进了帐篷,训斥道:“你们三个,死到哪里去了,童总到处找你们,你们却在这里晃悠。”几人急急出了帐篷,马明空从地上摸了把小刀,也轻手轻脚跟了出来,远远看着他们进了一幢破烂的楼房,门口却有人看守。马明空此时再想找那领路的几人问话,那几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他也是艺高人胆大,一人偷偷绕到楼房后面,徒手爬了上去,到了三楼,隔着窗户便听到里面有人大声训话,又夹了许多听不懂的名词,他听了一会,不得要领,只觉气力不支,不敢多待,便又下来回到楼房门前,远远候着,专等那刚才哭泣之人出来。
果然不多时,那人耷拉着脑袋出来向外走去,马明空一路跟在后面,及到了路边,那人拉开一辆车的车门钻了进去,马明空眼疾手快,跟着从副驾车门钻了进去,他警官证已被没收,直接亮出小刀,喝到:“开车。”那人吓得嘴一瘪竟又要哭出来,马明空眼见后面又有人走来,直接跨坐到那人身上,把车开走,那人吓的瘫在马明空身下,动都不敢动,任由马明空一路狂奔。
马明空把车开到警察宿舍楼下,才松了口气,他那时已经成家,却还留了一把以前宿舍的钥匙,他从那人身上爬下了车,告诉那人不要害怕,自己是警察,这里是警察宿舍,事态紧急,要直接在宿舍审讯他,那人吓的腿都软了,被马明空架到宿舍,三言两语间,便把所知全部告诉了马明空,又央求马明空把他列为污点证人,马明空只好告诉他,我国没有污点证人的说法,但可以考虑算他自首检举揭发立功,争取宽大处理,便又押着他去了双木分局,此后便是顺藤摸瓜,一举捣毁了以田高桥为首的一个犯罪组织,终于慢慢控制住了局势,事后局里对马明空也取消了停职调查,不过刑警队是不能再待了,调到档案科,这一待便是十年。
兰灵听罢,只赞马明空厉害,又道:“我当时在读博,导师以此为鉴,教导学生,搞学术定要淡泊名利,否则只怕比普通人更加容易受到诱惑。”
马明空这般再述往事,心中也是微起波澜,也叹息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人驾驶技术,在普通人眼里,真的就是一行行公式一行行代码,但在投资这些技术的大公司眼里,却是会下金蛋的母鸡,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不拼命才怪。”又想起当日出庭作证时的场景,便问道:“田高桥假释在外,他真的会复仇吗?”
兰灵没有正面回答,却道:“你当年抓捕的犯罪组织中,有个叫古幼军的,你知道么?”
马明空努力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笑道:“我当时已不在刑警队,案子也不能说是我破获的,抓捕了哪些人,除了田高桥是首犯还有些印象,其他人,都记不起来了。”
“古幼军算是从犯,前年刑满释放,不过因为报复当年判刑的法官,去年又进监狱了,”兰灵笑道,“他报复的手法也是别具一格,竟去干扰法官回家路上的一根智慧交通路灯,迫得法官所乘之车来了个急刹车,把法官在车内摔了一跤。”
“古幼军会报复,并不能说明田高桥也会报复,而且田高桥还不同,他只是假释。”
“是这样,但也说明这个犯罪组织成员被判刑,内心恐怕是不服气的,而且,它也显示了商用多年的无人驾驶技术,仍然不是牢不可破,”兰灵收起笑容,又道:“昨晚我们讲了很多关于两种技术路线之争,好像是有两种水火不相容的技术,其实完全不是那样。”
马明空问道:“那又是什么?”心里一片糊涂,倘若不是俩人独处,他是断不会发出这句疑问的。
“是金钱和权利之争,”兰灵颇为不满的看了马明空一眼,马明空心想这我自然知道,却没有吭声,只听兰灵又道:“技术只是一种工具,通过传感器探测周围环境的技术,不管是哪种路线,都是要采用的,只是车端智能依赖车看路况,是车去主动寻找环境,场端智能主要却是路况主动告诉车,由环境告诉车辆我在这里,”她顺手一指车窗外闪过的路灯杆,道:“这些路灯杆上,安装了多种高精度的传感器,综合探测路况,古幼军用电子设备干扰了这些传感器,造成移动障碍物的假象,迫停了车队。”
马明空觉得自己脑袋有点跟不上了,他决定还是少开口为妙,果然兰灵继续道:“当然这些安全漏洞都是多年前就知道的,也有应对措施,只是古幼军敢用罢了,那么,还有没有没公开的安全漏洞,这次也有人拿出来用了,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有的。”
马明空听她兜兜转转,又绕到有技术团队相助劫匪这条线索上,略一思索,已明白了她的逻辑,暗想,按这个思路推测,像田高桥这样的人也确实算是有动机、有能力组织一个技术团队了。
社区超市有这么大的人流量,是田高桥万万没想到的,他数月前从监狱假释后,便由社区介绍,在一家超市找了份工作,每日虽然幸苦,但比起监狱中的生活,却又幸福的多。这几个月来,虽然有不少人来看望他,一些是老同事,一些是车企代表,他一概拒见,但是现在,马明空和兰灵站在他面前,他是无论如何拒绝不了的,他向值班经理请了假,和两人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兰灵帮他点了一杯咖啡,他捧着咖啡坐在那里,手却微微颤抖,他低着头偷偷瞄着这个亲手将自己从端打入监狱的警察,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恐惧。
马明空看出他的窘迫状,温言安慰道:“田先生,你不必紧张,我们今天来,只是问你几个简单的问题,你出狱后和哪些人联系过,哪些人看过你,都聊过些什么,还有,这几个人你认识吗?”说着,把手机上的强文强武照片还有李金水回忆的乘客素描递给田高桥看。
田高桥急忙摇头表示不认识,心想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这几个月来找自己的人一概不见,于是大声道:“报告马警官,我没有去找别人,别人来找我,我一律不见,他们为什么来找我,我也毫不知情,除了社区工作人员、小区门卫、还有超市的同事和顾客,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田高桥报告完毕。”
他这般大声汇报,引得附近的几个顾客纷纷侧目,马明空见他如此,不禁也起了恻隐之心,一时不知再怎么问下去,那边厢兰灵却发问道:“田先生,你此次出狱,有没有想过要报复?”马明空见她如此直截了当,心里也是暗自赞叹这女子恁般耿直。
田高桥脸色一变,刚才听兰灵自我介绍只是个大学教授,便微怒道:“我是个混吃等死的,只求尽快服刑完毕,去国外和儿女相聚,了此残生罢了,哪有什么心思报复!再说,你们当年抓了好几位,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想报复的?就是没被抓的,一身怨气的,也大有人在,你们该去问问他们想不想报复?”
马明空笑道:“哦,这么说,当年你还掩护了不少同伙吧,难怪一出来就有人来找你,说吧,田先生,都还有哪些人呢?”
田高桥一时逞口舌之快,被马明空抓住把柄,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光,他双手捧着咖啡杯,喝了一大口,被呛的咳嗽起来,这十年来,咖啡对他而言也成了奢侈品,这提醒了他自己的处境,当下赔笑道:“报告马警官,我这说气话呢,我当年交待的一干二净,不然哪能提前假释呢?这法官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过人心难测,比如当年搞地图导航的、搞网约车的,也都想在无人驾驶的大潮中分一杯羹,即入了这个坑,势必要站队,万一站错了,巨额投资打了水漂,有没有怀恨在心,那也说不准的很。”
“你的意思是,除了车企之外,还有其它公司参与过当年的纷争吗?这些搞地图导航的、搞网约车的,不是经营的好好的吗?”
田高桥情知今日若不拖几个下水,断难脱身,便道:“报告马警官,那都是网开一面,再说十年了,这些公司死都死了好几轮了,就说地图导航,如今的ips系统,直接对标干掉的就是以前地图导航软件中的路径规划,当然他们靠着高清地图也能活下来,但当年,支持单车智能的最大同盟军,就是地图导航公司,也是投了真金实银的,”想了想又道,“要说动了谁的蛋糕,还有一个行业你们想不到,就是做车辆保险的。”
“倘若是单车智能,不也是不用买保险吗?”兰灵问道。
“单车智能还是要买保险的,车主是不用买了,车厂会给每辆车买保险的,现在呢,ips是托管的公共开放基金,道路导航设施也是投资的,会买保险吗?当然不会,保险是预付费,场端智能路线的思路是后付费,意思是我根本不会出事,出了事再赔付,根本就没有保险了。”他是车企高管出身,在监狱里又磨砺了多年,抖擞精神将往日掌故一五一十的道来,竟是滔滔不绝。
“你后悔过吗?”马明空冷不丁的问道。
“后悔,当然后悔,”田高桥叹了口气,“瞎子都能看到出,场端智能比车端智能好,新闻上不是说了嘛,有一天夜里天降暴雨,有一段涵洞积水很深,车端智能的车一头扎了进去,场端智能的车收到涵洞里水位传感器的数据,都绕道走了。唉,都怪我当时鬼迷心窍,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马明空听他说的言不由衷,暗想这些人心里只怕确如兰灵说的仍不服气,于是朝他笑了笑,突然又问道:“古幼军你认识吗?”
“报告马警官,认识,我们原来关在一处,后来他先放出来。”
“你不用每句话都要说报告,”马明空笑道,又问:“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你知道他现在哪里吗?”
“是,是,马警官,我和他不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
马明空察言观色,只见他面颊消瘦,一脸苦相,头发全是花白,相貌甚是苍老,心想再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便看向兰灵,拿眼光示意她还有没有问题,兰灵点点头,问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当年虽然采用场端智能,但你们并不是输掉所有,ips只是全局路径规划,局部的路径规划采用的正是你们车企联盟开发的,现在车企仍然要交专利使用费,当初你们为何要孤注一掷呢?”又向马明空解释道:“ips生成可行驶区域,车辆及编队仍然要依靠局部环境信息来决策规划前方路段所要行驶的轨迹,就是局部路径规划。”
田高桥苦笑道:“专利费对三野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何况,”他顿了一顿,又道:“那时斗争激烈,不是你死就是我忘,说什么也不可能和解,一点机会也不能给对方,收专利费这种事情,那是要等到对方落败,再踏上一脚,让对方永无翻身之地时才会用上的。”说到最后,竟是咬牙切齿,只是这狰狞之色一闪而过,旋即又挂上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态。
马明空见他如此,暗自心惊,正待要开口再问,手腕一阵振动,却是有手机来电,拿起接听,是颜乐春打来的,说是有重要发现,让他速速赶到江边,马明空挂了电话,便对兰灵说他有事要马上处理,兰灵想了想道:“你去吧,我还想和田先生再聊会。”
艾新好和颜乐春一上午都在会议室忙着追查暗网,希望能找到和劫匪有关的蛛丝马迹,这是一项相当枯燥而繁琐的工作,需要绝对的细心和百分百的耐心,不能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中间俩人又去审问了强文强武,只是让这俩人回忆上网看过或输入过哪些词语,直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回来后,颜乐春越想越气,不一会儿忍不住又跑出去折腾了一把这两个倒霉鬼才回来,及至中午,颜乐春大叫一声道:“这帮天杀的程序员,日志打印的鬼画符一样。老艾,我实在顶不住了,这都啥年代了,还要靠人眼来看,我吃饭去了,下午让00八接手罢。”
艾新好揉揉发涩的眼睛,盯着屏幕上那一行行天书般的日志,道:“00八号虽然厉害,可是不会创造灵感,这无中生有的事情,做起来也靠费劲死算,何况它现在也没多少剩余算力,你先去吧,帮我打个盒饭,谢了哈。”
颜乐春打了盒饭上来,艾新好扒拉了几口,食之无味,会议室的视频电话就打进来了,是麦局长打进来的,告诉他们,在下江区,有渔民从濬江里打捞出一截人腿,辖区派出所民警接到报案后赶到现场,拍了照片传到下江区公安分局,根据腐烂和江水浸泡程度,初步推测人腿断开身体时间可能是五天前,由于最近也没有什么失踪死亡案件,下江分局想到是否和抢劫案有关,便通知麦局长派人过去接收一下。
颜乐春一听就来劲了,拉着艾新好就往外走,艾新好毕竟老成,便说要不要通知下马科长,颜乐春在马明空手下逍遥惯了,连说不用,还说老马最讨厌早请示晚汇报,鼓励下属独立自主完成任务,艾新好只得作罢。
两人赶到江边,看到那一截人腿只剩些白肉挂在骨头上,偏偏脚上还套着一只皮鞋,说不出的诡异恶心,颜乐春只觉一股酸水上涌,哇的吐了一口午饭,看着自己吐出来的东西也是如此恶心,更是止不住的呕吐,艾新好好歹见过世面,强忍着不适,在接收单上签了字,接过装着人腿的塑料袋,谢过民警和那渔民,转身便要离开,冷不防斜刺里冲出二人,一高一矮,挡住去路,自称是公安部直属部门,要带走这证物,请他们配合。
颜乐春虽然刚刚吐的有气无力,这时又来了精神,抢上前要看这两人的证件,高个子在兜里掏了半天,拿出一个小黑本在颜乐春面前晃了晃,又收回去,颜乐春只看见封面上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几个字,当然不答应,又叫唤那民警过来助阵,不料那民警也是有见地之人,看这二人神情严峻,一脸威风的样子,心想不知是哪路神仙,竟远远站着打定主意两不相助。
艾新好朝颜乐春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颜乐春猛然醒悟,便给马明空打了电话让速速赶来,那二人看颜乐春打电话叫人,也不阻止,只如复读机般反复重申,自己是公安部直属部门,要带走这证物,请他们配合,颜乐春拿着手机,在艾新好手势提示下,对着二人一阵猛拍,却乘机偷偷拍了几张骸骨的相片。
烈日下,这四人如雕塑般对立,过了十来分钟,便都汗流浃背,黏糊糊的好不难受,颜乐春只觉头皮都快裂开了,防晒霜也快晒化了,四下一瞧,见百米外江边一排树荫,在江风下兀自摆动,笑道:“不如我们去树荫下继续大眼瞪小眼。”那二人对视一眼,只道也好,却让颜乐春和艾新好先走,他们跟在后面,那民警和渔民却早已没了踪影。
颜乐春走到树荫下,长长了出了口气,却不敢抹脸上汗水,只和艾新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一会便觉口干舌燥,才想起来身边没有一滴水,急忙住口不言。
过了快一个小时,马明空才乘车赶来,向艾新好问清原委,颜乐春见己方来了人,陡升底气,一拉艾新好,只道:“不管他们,我们走,看他们能怎么样。”她刚一迈步,直觉眼前一晃,却是那二人堵在她面前。
那二人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交头接耳的商量了几句,那高个便对马明空沉声道:“问你们上级领导,我们能不能拿走证物?”
马明空见这两人派头也是暗自称奇,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便拨通了麦局长的电话,告知现场情况,麦局长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道:“给他们,你们回。”
马明空一头雾水,不得要领,只好对艾新好说了,艾新好虽然吃惊,也只得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对方高个,那高个刚接过塑料袋,颜乐春跨上一步,一把扯住塑料袋下端,叫道:“东西拿走,塑料袋是我的。”两下里各自向后拉扯,只听一声轻响,颜乐春抓住塑料袋,那高个却手里擎着一根连着脚掌的人腿,楞了一愣,也不嫌弃,和矮个转身就走。
马明空这下生气了,对颜乐春低声喝道:“做什么。”颜乐春掂了掂塑料袋,颇有些分量,笑道:“我拿自己的塑料袋啊。”招呼马明空一起上了艾新好的车,马明空不知她耍什么宝,只得让自己车跟在后面。
颜乐春坐在车上,嘴里念叨着“芝麻开门”,双手向前一送,打开塑料袋,马明空和艾新好伸头看去,却是一只破烂皮鞋,颜乐春得意洋洋:“里面十之八九有人类na”,马明空摇着头叹了口气,艾新好赞道:“小颜,真有你的。”便提议先去市局,那里他有熟人,设备也是最好的。
三人到了市局门口,艾新好提着塑料袋进去了,马明空领着颜乐春换乘自己的车回双木分局,两人没走多远,艾新好便打来了电话,说捡到宝了,鞋里面有根脚趾头,让他们回去静候佳音,颜乐春笑开了花,一脸的“我厉害吧”的样子看着马明空,马明空只好变着法子一路夸她。两人回到分局进了会议室,看到兰灵已经回来,马明空不及开口询问,颜乐春已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搂着兰灵的胳膊,叫着“兰姐”,叽叽咋咋的讲述自己的功劳,留下马明空目瞪口呆的站在后面。
艾新好回来的时候,脚步是愉悦的,来专案组两天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差不多一无所获,虽然搞到了乘客素描,但对破案基本没起到作用,是不是对的都不知道,所以当他看到脚趾头主人的照片时,紧绷的心情终于松弛下来,不错,就是他,就是那个朝李金水拿一千块钱换手机的乘客,这也坚定了他的信心,就算没这根脚趾头,让00八号继续计算下去,比对出此人是迟早的事,他看了下时间,还没下班,奔到胡伯雷的办公室向他道了声谢,就急急赶了回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马明空他们。
马明空听了他的汇报,却不动声色,愈接近真相愈小心,是马明空多年前就养成的习惯,他盯着屏幕上的照片,陷入了沉思,颜乐春本来还想说笑几句,看了马明空的样子,只好乖乖的坐在那里,也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显示器,会议室里一时悄无声息,许久,马明空才缓缓道:“我们现在还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个叫栗战的就是劫匪,甚至不能直接证明他就是62e乘客,重要的是,62e乘客是劫匪的证据并不充分。”
“那怎么解释62e乘客有这么多疑点,哪有这么多巧合,而且,00八号从监控画面里根本没找到他是如何离开的!”颜乐春不服气的抢着道。
“当时珠宝行十几号顾客乱哄哄的冲出来,在珠宝行外面也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倘若这个乘客,正在其中,00八号没能在里面找到他,也是有可能的。而且,他受到惊吓,没再回到62e车上,也是能解释的通的。”马明空耐心说道,他走到会议室大屏幕前,指着照片道:“就算栗战是劫匪,你们看他的档案,接受过民兵训练,懂得用枪和爆破,参加过一次抢劫,因同伙把车开进泥坑而被捕入狱六年,出狱后一直在各地打工,却没有任何有关赌博的记录,像他这样有严重刑事犯罪案底的人,档案一般来说是全方面的,也就是说,他可能不是一个赌徒,需知像这样的罪犯一般都是意志坚定之人,很难想象他流窜到本市,突然参与赌博而且欠下巨额赌债。”
“所以他不是不要‘不要猪队友’?”颜乐春说道,“可是我上午又提审了强文强武,据他们回忆,‘不要猪队友’和他们在网上聊天,常说‘老子独来独往惯了’,又说‘你俩要不听话拖后腿,老子一枪一个毙了你们’。如果他不是,谁是呢?”
马明空道:“你们还记得沙队长的推断吗?珠宝行的内应,有可能是个赌徒。”他挥了挥手,又道:“不过这些还都不是大问题,麻烦的是,如果栗战是劫匪,也就意味着,和他同车的另一个劫匪,只怕此时,也裹尸鱼腹了。”
艾新好道:“小颜下午拍了栗战的骸骨,我在市局也找人看了,从骸骨断面看,确有可能是爆炸所致,这真是令人费解,如果按来勇的推断,是劫匪自己制造的爆炸,栗战怎么会被炸死呢?”
颜乐春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我都宁可栗战不是劫匪了,不然,珠宝行里跑出来四个劫匪,两个被抓,两个炸死,一点线索都没了,”说到这,她突然眼睛发亮,兴奋的道:“换个角度,是不是也可以说我们破案了?”一瞥眼看到马明空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忙吐了吐舌头道:“我瞎说的,没来得及过大脑哈。”
马明空没有理会她,他转向兰灵,问她后来和田高桥谈的如何,兰灵摇头道:“他后来承认认识古幼军,古幼军在牢里确实和他说起过出去要报复的事,可也仅此而已,其它的,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了。”
马明空点了点头,他原本对此也没抱什么期望,在内心深处,他是认可沙州岭对珠宝行内应的推测的,他甚至直觉的感受到,这个内应就是‘不要猪队友’,一个人起这样的网名,会不会就是这个抢劫案的发起者,敢发起这个抢劫案,会不会对珠宝行的内情比较了解?想到这,马明空便问艾新好,暗网有没有什么进展?
“没有,”艾新好耸了耸肩,又道:“不过,我上午找了市局的同事,他说起最近破获了一起网络攻击案,用了蜜罐诱捕的手法,我就想,如果要在暗网这条线上有所突破,也可以试下这个手法。”
马明空听了,顿感兴趣,忙问什么是蜜罐诱捕,艾新好刚说了几句,却见麦局长和来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来勇脸上仍有块青紫色,神情却是怡然自得,麦局长则面色凝重,进来后和众人打了招呼,马明空简明扼要的向麦局长汇报了进展,麦局长应了声“不错”,脸上却殊无喜色,他环视众人,好半响才手指轻敲桌面,说道:“我来是通知大家的,接到上级指令,双木分局对62e的相关调查即刻终止,所有档案封存,待上级调阅后销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