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李家两口子在大堂里急得团团转。李青阳在院子里耍着棍法,虎虎生风,乐此不疲地打着木桩。没心没肺的小丫头陈韵灵也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根小棍子学着少爷的动作,有模有样地比划着。
终于,陈杰英驾车归来的声音打破了李继财的沉默,这对他来说不啻于天籁,一天中最好也是最期待的声音。
“事情怎么样了?韩老弟怎么说?”李继财急切地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让他喝口茶再说,不急这一会。”周氏让陈韵灵递过去一杯茶。
“咕嘟咕嘟”,陈杰英喝干了一整杯的茶水以后才开口说,“韩老爷一听我说了我们的事情后就急了,早饭都没有吃就赶去县衙找县太爷,当时刚好新到任的守备大人也在。于是韩老爷就拉着两位大人请吃酒。吱吱,韩老爷都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从中午喝到傍晚,后来还是被人抬回来的。回来以后就说,守备大人这两天就要点兵过来我们三里路村,让我们多找些青壮先严守门户,无需太过担心。”
“哎,辛苦韩老弟了。如此甚好,甚好!”李继财捋了捋胡须,如释重担地说,“韩老弟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两家来往得不多,此次还肯如此卖力疏通,真真的仗义,这个兄弟没白交。”
他顿了一顿又交代陈杰英道:“杰英,还要辛苦你跑一下,晚上先跑跑我们手下的这些佃户,和他们好好谈谈,让他们男人们从明天开始过来家里轮值,包吃住还给工钱。否则明天白天又都下地了,怕是找不到人。”
“好咧!”陈杰英答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第二天的时候,李家门前依然是门前冷落无人来。陈杰英跑遍了村子也没有找到一个愿意来的,这让午夜梦回的陈杰英唏嘘不已。
“一听到马匪,都吓得缩脖子,都是见死不救的货,老爷您平时对他们这么好,这群白眼狼。”陈杰英提着一把柴刀愤愤地说。
“算了算了,拼命的事原本就不指望他们。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祈祷马贼不要那么早过来,官兵千万早点来。我们李家要是渡过此劫,必定去城隍爷那里还愿。”李继财喝了一口茶,仰天沉思不语。
“这群孬种,不来也好,你们看我一个人七进七出杀他个片甲不留。”李青阳浑身大汗淋漓走了过来,一把抓起母亲递过来的水缸牛饮起来。咕嘟咕嘟很快喝了个精光,母亲还在身边用干毛巾擦个不停。
“好了,娘,我还要打一会,擦了也白擦。”李青阳推开母亲的宠溺,抓起棍棒又耍个不停,一招一式之间,有如行流水,赏心悦目的好看。这套棍法已经苦练了两年,他又是个肯用心的人,只要认真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在体会中不断修正。又快又准又狠,人力气又大,十里八乡那是罕逢敌手。
“少爷这棍法看起来好高级,肯定是有名师指点过的。”陈杰英竖起了大拇指夸奖起来。
“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就怕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那群土匪都是刀口上舔血的货,他一个鸡都不会杀的毛头小子,跟人家斗,那是以卵击石。保境安民是人家官府的事,花钱买平安就好,哎”李继财不无担忧地叹了口气。
“也许明天官兵就过来了,没什么可担心的。”陈杰英宽慰道。
“我这两天右眼跳得厉害,只怕没什么好事。”李继财转头回屋里,眼不见心不烦。
夜黑风高时,杀人越货时。李青阳在屋顶上忽然看到西北方有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这让他又惊又喜。在这屋顶上吃了半夜的露水了,这让他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他提着哨棒顺着房檐滑落到围墙上,然后他就趴在墙上一动不动,他穿着黑衣黑裤黑鞋,脸上也蒙着黑布,与这黑夜混成一体,让人不易察觉的存在。
这一行总共是五人,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衫,没有蒙面,与传说中的形象不太相符。为首的是一个非常壮实的大汉,提着刀的右手青筋爆出,这把厚背砍刀的分量着实不轻,一看就是个武艺高强的练家子。其他四人倒是高矮胖瘦各不同,走起路来下盘松松垮垮的,小喽喽像十足。李青阳在暗中盘算了一下,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打败了这个大汉,其他四个凑数的货肯定会一哄而散。
打定主意后,只见一道黑影划破凄冷的夜空,撕裂了这午夜的清寂,破空之声让首当其冲的山贼头领头皮发麻,只觉浑身汗毛根根竖起。这一棍子如果打实了,山贼首领的脑袋就会皮开肉胀,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不过山贼首领也不是泛泛之辈,他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一身的伤疤是他人生的勋章。在万分危急的时刻,他的脑袋尽力往右偏了一下,棍子就擦着头发先打在左耳上缓了一缓再结结实实砸在左肩上。
噗的一下,山贼首领左膝跪在地上才止住了居高临下的这一棍之势。石破天惊的一棍也被他给破解了,如果是一个有经验的对手,此时应该是有后招连环踢。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有经验的人是不会寄希望于一招制敌的。
但是李青阳的历练还是太少,还处在纸上谈兵的阶段,一个招式用老了以后,后续的杀招根本不懂如何持续。等他反应过来收了棍子再重新挥舞棍子的时候,山贼首领早已往右侧翻滚了一段距离。喽啰们也呼啦啦把他围了起来,刀光粼粼晃得李青阳眯起来眼睛。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草人和木桩都是死的,敌人却是活的。李青阳打着打着心里就有些慌了,那些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小喽啰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一触即溃。他们非常懂得配合,如同荒原上的狼群作业。
“呼呼,围着打,别跟他对刀,力气大!”山贼首领顾不得包扎左耳的伤口,阴狠地瞪了被缠斗在一起的李青阳一眼,提着刀加入了战圈。
李青阳顿时压力倍增,心里懊恼不已,不该如此轻敌。他还是占了偷袭的便宜,山贼首领十层功力被去了三层,否则他早已不敌。他此刻对“分则力弱,合则力强”有了深刻的体会。不值一提的小喽啰,只要听从指挥,进退有序,就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战斗力。这可惜这种领悟来得有些不是时候,无法让他摆脱当前的困局。
木棍是上下翻飞,左右格挡,山贼们是一触即退,轮番消耗他的体力。李青阳却不敢过分追击,否则就有可能在后背露出破绽。如果是有经验的人,就会拼着后背挨一刀的风险也要杀死或者重伤对方一人,而不是如此无止境地被人消耗体力,完全没有翻盘的希望。
战斗了片刻后,山贼首领心中已经有了数,这个完全是个菜鸟,虽然这个菜鸟武艺了得且力大无穷,自己是山寨里面公认的力气最大,在他面前都有些不如,更何况他左肩伤得不轻,力气更是打了折扣。如果面前的这个稚嫩的对手如果成长一些,经验上再多一点,他们这群人此刻恐怕要躺在地上求饶了。
一想到此处,他不自觉打了个冷战,随后咬了咬牙说:“给我扎紧口袋,不许让这小子跑了,一口一口咬死他!谁给我放跑了,我扒了他的皮!”
喽啰们顿时打了鸡血一般,把战圈又缩紧了几分,中央的李青阳已经是左支右绌,败象渐生。
忽然间中门大开,四盏明灯从里面冲了出来。在微弱光线下战斗了太久,无论是李青阳还是山贼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明灯晃得暂时性失明了片刻。
就着片刻的功夫,李青阳终于挑飞一把刀,闭着眼睛顺势突围而出,背靠着四盏亮晃晃的灯笼,他终于发出了大喝一声:“贼子,哪里逃!”
“撤!”山贼首领一时看不清灯笼后面的虚实,只能依稀看见人影攒动,因此心中不安招呼了手下脱离战圈,有序撤退。
山贼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间就跑得干干净净。
马蹄声嘚嘚的渐渐远去,李青阳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地上,然后昏迷了过去,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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