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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为王下山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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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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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立冬,你个小气鬼,炒菜多放点油和盐菜好吃。”李青阳伸过身边一个比他瘦小许多的孩子的木勺,然后从油罐里舀了一大勺猪油,又顺手从盐罐里抓了一小把丢进大柴锅里。

    “你怎么这样!等我爹妈回来,会被骂死的!”这可把这个名叫赵立冬的小男孩急坏了,他一把推开嘻嘻哈哈的李青阳,然后像老母鸡一样把瓶瓶罐罐都收起来,不让被人碰了。

    “我这也是为你好!青菜要有油水才好吃,寡淡无味的菜,那是暴殄天物。”李青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赵立冬也极力辩解:“大少爷,我们家只剩这么一点猪油了,得省着点用。盐也贵得很,不能方太多!哪里能和你家一样这么奢侈!”

    “哼,瞧你这小气劲,小爷还不吃了!我回家了!”李青阳一甩袖子愤然回家。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

    赵立冬父母从地里回来后,一家三口开始吃饭,赵父吼了起来:“死小子!这盘破青菜放这么多油盐,你这败家玩意!”

    赵立冬咽下口中的一口饭后,涨红着脸争辩:“不是我,是李青阳干的,我炒菜的时候,他趁我不注意偷偷放进去的,我都来不及阻止。”

    赵母也吃了一口青菜后说:“还别说,放了这么多油盐,青菜还怪好吃的,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吃个青菜都这么讲究,哎,任何人还真是不能比。”

    赵父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怒气多转晴,说:“哼,既然是李少爷干的,那就算了,下次别让他碰咱家的油盐,他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

    赵母鼻子里也哼了一下:“人家大少爷家,哪里知道这些琐碎的小事,而且这些馍馍和咸菜都是他带过来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就把人家给气走了!怎么也得留他吃口饭再走。”

    赵立冬眉毛一挑,不服气地说:“他家那么有钱,施舍这么几个馍馍,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家顿顿有鱼有肉的,也从来不肯让我吃一口,来咱家吃个青菜又要油又要盐,他以为他是天王老子,哼!”

    赵父大口吞了一口唾沫后说,“嗨,下次你想办法巴结巴结李少爷,偷偷带几口肉回来孝敬孝敬你老爹啊”

    赵母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赵父,不让他继续乱说话:“呸,没出息的货,想吃肉自己去李屠夫那里割,你鼓捣孩子去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也不会臊得慌?”

    赵父臊红了脸说,“我要是割得起肉,还在这里白话啥。已经三年大旱了,今年这收成下来,吃得起稀饭就不错了,哪里还吃得起肉哦!”

    全家人都低下头默不吭声地吃饭。

    忽然赵母想起了什么后说:“大家不是相约着晚上去李老爷家商量借粮的事吗?你要不要一起去?”

    赵父摇摇头说,“我才不去凑这个热闹,李继财这个老抠门,肯定不会借一粒粮食给我们,去了也白给。我还是省点力气好好睡觉。”

    赵母有些不同意地说:“李老爷算好的了,去年还减了好些佃户的地租。你看看临近几个村的地主老爷,一分粮食都不肯减,那才是真的老抠。”

    赵父眼睛一瞪,眉毛一挑,说:“你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天底下的地主就没一个好东西,儿子,你记住了,千万别轻信这些肚满肠肥的有钱人,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知不知道?”

    赵立冬用力点点头说:“嗯,记住了,爹!”

    赵母摇摇头继续吃饭。

    华灯初上,李府大院里热闹非凡,来了几十口人,大堂里坐的都是年纪大一些的叔伯,院子里站满了年轻一些的后生。众人翘首以盼,伸长了脖子盼望着大厅里的叔伯们能谈下一个好结果。

    “李家好阔气,院子还真的大。左右还有三间厢房,他家得有多少口人?”一个年轻的后生左顾右盼,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新奇又激动。

    “这个只是前院,后院还有粮仓和牲口棚,李家大院是他们老李家几辈人前前后后扩建的,越修越大,实在是了不起。”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中年人双手插在袖子里得意地说。

    “是啊,你说他家才三口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不嫌浪费?房间这么多,哪里住得完。”

    “谁说不是呢,前院就住他们一家三口,后院是长工陈杰英带着女儿住着。前后院加起来一亩多地,想想都觉得可惜了。”中年男子摇摇头一脸惋惜的模样。

    李继财虽然一向很低调,几代人的辛苦付出才攒下这么大的家业,但是和村里的普通人家比起来,还是太显眼了。但凡村里有点什么事,族老乡亲们都会过来打秋风,今年旱灾闹得厉害,大家也就顺理成章过来借粮要渡过难关。

    大厅主座上一个两鬓斑斑的老农模样的男子端坐着问:“各位叔伯乡亲,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继财不咸不淡的态度让大家心里顿时没底了,以前过来的时候,他大都是很热情的。众人面面相觑了良久,一个年纪较大,头发发白的老翁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李员外,今年年景不太好。虽然新麦子马上就要打下来了,但是大旱了这么久,能收下来多少,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这个用来交皇粮和地租可能都还不够,更何况还要一家子老老小小要等着吃饭,日子过得太难了。”

    李继财颔首表示同意,说:“是啊,大家日子过得都艰难。我们这三年也是入不敷出,你也知道,前年我就只收半数的佃租,去年更是只收三成。我这么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虽然已经在尽量节衣缩食,但是每日也是耗费许多。”

    听到节衣缩食的时候,门外的赵立冬父亲嘴巴就抽了抽,心里嘀咕着:“你这骗小孩呢!瞧你儿子今天去趟我家里就带了十几个馍馍和一缸咸菜,吃菜还必须加够油盐,否则都不吃的祖宗。你在这里舔着脸说你家日子艰难,信了个鬼哦!”

    当然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情,赵父是万万不敢开口点破的。他之前嘴里说着不过来借粮,心里虽然也清楚这次不太可能借到粮,但是还是存了侥幸心里过来凑凑热闹。

    白发老者叹了口气说,“李老爷,我也就开门见山和您说了吧,这次乡亲们商量了一下,大家日子都不太好过,想要跟您借点粮食熬过这个灾年。明年也许就是好年景了,到时候一定先还给你,你可以放心!”

    李继财心里清楚,所谓的借粮,即使明年是丰收年,以这群人的尿性也不太可能还,更别说明年也许还是个灾年。借出去容易,收回来就难了,平时他们过来拿走三两斗的,他也就当行善积德了。如今看着架势,他有粮食也不敢借出去,谁知道这个日子要持续多久,手里有粮心里才不会慌。

    “实话告诉大家,我现在家里也没有余粮了。你们是了解我李某人的,你们哪次开口我没有点头的?但凡我有多余的粮食,我早就答应你们的请求了,实在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望大家多多见谅。我在这里向我手下的佃户们宣布一件事:今年的佃租我全部不要了,你们只要交公家的那部分就好,收成的好赖都归你们了。我只能做到这一点了,希望大家多多理解。”李继财双手一摊,很遗憾地说。不过他看到儿子于心不忍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立刻严厉瞪了李青阳一眼。李青阳立刻缩回脖子,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待众人走后,现场一片狼藉。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一边打扫一边抱怨道:“这群人真没素质,留下一堆垃圾就跑了,也不自己带走。”

    李青阳的母亲也在一起打扫,她摇摇头说,“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打扫干净后,灵儿你先去睡觉。”

    “好的,干娘,那我先去洗洗睡了。”陈韵灵走向左侧的厢房。她就是长工陈杰英的女儿,五年前随自己的父亲从边境逃难过来。李青阳的母亲没有女儿,见到水灵可人的陈韵灵喜欢得不得了,遂认下这个干女儿,视如己出。

    时下,边境不宁,天灾不断,且朝内贪腐横行,内忧外患导致国朝不稳。北边的吉吉尔部厉兵秣马日俞强盛,经常南下寇边,边境守备松弛完全抵挡不住汹涌的骑兵,如今已是十室九空民不聊生。当时北边的吉吉尔部途经陈韵灵老家的村庄打草谷,陈英杰那天运气好,刚好带着女儿去河边玩躲过了一劫。但是留在村里的媳妇就惨遭了毒手,他们父女俩是远远看着燃烧的村庄,含泪南下。父女俩差点就饿死了,经过三里路村的时候被李继财夫妇搭救,当了李家的长工。

    大厅里,李青阳对于一直乐善好施的父亲的做法有些疑惑地问:“爹,他们挺可怜的,为什么不多少借他们一些呢?您不是一直和我说要多做功德吗?”

    李继财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才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平时我之所以愿意那么做,是因为我们给得起,他们也能还得上。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啊,你一定要记住,帮人也要量力而行,一定是要先保全自己,然后才是帮助他人。接下来的日子怎么样,这灾年究竟要持续几年,我们都不清楚。所以我必须保留足够多的粮食,而不是把粮食借出去。全村老老少少四五百口人,我们家里这些粮食虽然不少,但是也经不起这么多人吃马嚼的。记得你小时候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为什么咱家自己种粮食,为什么还要买粮卖粮这么麻烦?”

    “是的,爹,我记得当时你和我说等我长大了以后就会明白了。”

    李继财很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儿子的记性相当之好,孩提时的随口一问,居然还没有忘记。他说:“丰年买粮,灾年卖粮,这个是我们老李家几代人传下来的好习惯。也是我们老李家一年更胜一年的诀窍。你韩叔叔家和我们家是世交,你和韩妹妹指腹为婚,过几年就给你们办婚事。”

    李青阳脸刷一下就红了,恼道:“爹,说粮食的问题就说粮食,怎么又扯到我的婚事上面,有劲没劲啊。”

    “好好好,这不是刚好说到你韩叔叔的米铺,顺便和你讲一下。我们家前几年存了很多粮食,且老韩在县城的米铺,我们家要占三成,这也是为什么我有底气今年一分佃租都不要的原因。你看看别家的地主,哪个敢和我们一样。你平时太招摇了,我今天教会你一个道理,好人要做,好事要做,好处也要悄悄地占,切莫招摇,须知树大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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