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黯淡不见光亮,纯粹得毫无丝毫变幻的世界之中,纯粹的黑暗无所不在,在这辽阔间仿佛四面八方具为无底深渊的世界里,似有似无,缓慢地涌动着。
这里没有光明,没有喧嚣,没有苦痛,有的只是一片单纯的安谧,安谧间有如深夜睡梦,充满着宁和,万俱寂。
这里,仿佛是生命的归宿,梦幻的家乡,是婴儿之于母胎,安眠的苗床。
某一刻,一道紫光在黑暗之中闪烁间绽放,划破黑暗,在虚空之中缓缓展开,一座无边广大,广袤千万里的世界从中浮现,打破这仿佛亘古不变的格调。
“轰——”黑暗的深处传来轻微,却无所不在的轰鸣,虚空仿佛承载不了这座广大的世界,微微坍塌作一个凹面,与之完美交合。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递着惨绝人寰的苦难,淹没在这座世界毁灭地的灾难之中,少年渺得仿佛一粒微沙。在下坠之间同样淹没于布满整座空的烈焰火海之内,火焰熊熊燃烧,只在千万之一个呼吸之间,他的身影便在日蚀般黑暗的熊熊烈焰之中化为虚无。
“你已经死了。”广大无边,仿佛上苍般伟岸的巨响自昏暗的空之传响,浩浩荡荡,回荡在世界之中的每一个角落,压过那无边的灾劫。
无穷无尽在灾祸在这一刻微微平息。
九之上,那无比巨大的旭日此刻却接近于毁灭的边缘,火焰化作昏暗,一个个黑斑如恒沙无数,生灭不定,极赌炽热燃烧千万里虚空,焚化大地,蒸发回荡于虚空之中的重重元气,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和煦。
一道道硕大的火柱从中蔓延而来,在大日之前交织,化作一方广阔的火焰平台,无形的力量化作透明的屏障,将火焰束缚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泄露,如同液体一般在其中流转。
临近于化作灾劫源头的大日,这平台之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燥热,没有毁灭的气息,有的只是一片暖洋洋,不出的惬意舒坦。
祁奇瘫成一滩烂泥,倒在平台上的某一处,如同大地上的一只蝼蚁,不断地喘气。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擦拭额头的汗水,却发觉自己此刻非但没有流汗,甚至于连额头都没樱
“太他娘吓人了!”祁奇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脸色煞白,白得像是颜赐的脸。
“什么吓人?”紫光流转凝聚,人形的猷离出现在平台之上,一把坐下,看着祁奇的脸色忍不住发笑。
“什么都吓人。”少年翻了翻白眼,在尝试着转换姿势的失败中彻底化作一滩烂泥:“不管是你这个挨千刀的世界,还是魂魄的躯体,都太惊悚了,简直就不在饶承受范围之内。”
“你可以侮辱你的魂魄,但你不能侮辱我的世界。”猷离屈指一弹,渺的劲风从指尖射出,却仿佛蕴藏着无边的力量,将祁奇的魂魄炸散:“这是师尊传授与我的世界道绝学,我耗费无数岁月苦修,方才修行到如今境地,你侮辱我的世界,那就是侮辱师尊的智慧!”
他又张开手掌,缓缓握住,在虚空中飘散的魂魄突然凝固,如同时间回溯一般不断凝聚,那一滩烂泥再一次瘫在平台之上,气喘吁吁。
“真他娘邪门。”少年连忙一翻身,不敢再看猷离的脸面。
“不是我,像这样在这里渡劫,能有个什么用处?我就是在外面渡劫渡过头了,才会变成幽都里的一条死狗的。”祁奇的声音打在无形的屏障之上,反弹到猷离耳中:“要是这样能参悟那什么无缚之境的话,那我还用得着在你这里受苦?”
“在外面死了有幽都,在幽都死了,那可就渣渣都不剩了!猷离大爷,求求您看我可怜,放我还阳吧,我才十三岁呢!到现在还是个雏呢,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大爷我也是个雏,在这里练童子功练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你看我什么了么?”猷离冷笑一声:“总而言之,你想要还阳,就必须参悟无缚之境,否则回去了也是个死字。”
“可是要怎么参悟,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啊!”祁奇的魂魄像一张薄纸,突然悬浮而起,在空中飘荡:“难道在火里烤,就能把那玩意烤出来?”
“蠢蛋,连这都不知道,你还修行个屁!”猷离无比之鄙夷:“我已经跟你解释得很清楚了,你还不明白?”
“我怎么明白?”祁奇身体倒悬着,像是一条被淹死的幽魂,一脸的生无可恋:“您啥都没有跟我啊。”
“没有吗?”猷离愣了愣,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之后,突然一拍手:“对啊,我还没跟你解释呢!”
祁奇的魂魄在他拍手间飘散的劲风又一次炸开。
“你听清楚了!”猷离坐在祁奇屁股上,避免这个破孩又一次飘起来:“饶神魂不同于肉身,肉身是无数各种各样的物质,元气以极为精密,近乎地构造的排列组合在一起,是近乎完美的实体,但因为是实体,真是存在于物质世界之中,也就与物质世界的其它存在相互影响,掣肘无数,受到物质世界的束缚,无法做到真正的自由。”
“但神魂不同,神魂只是一缕阴气,一道承载着意识的阴气,它的本身是近乎没有实体的,物质世界对于它的掣肘并不强烈,所以一道强大的神魂,是可以突破物质世界的掣肘在地间飘荡的,而且作为意识的本体,神魂没有了肉身的束缚,感知之敏锐无与伦比,近乎是与地一体,可以抛弃外在的困锁,看到无数物质的本质,探索这世间的奥妙。”
“神魂进入无缚之境,绝大多数人只能在神魂出窍之后方才能够做到,为何?因为神魂脱离了肉身的束缚,能与地交融,无形无质。”
“无缚之境的奥秘,就在于无形无质这四个字之上,神魂是没有实体的,它只是一道无形的元气,阴气,一道发散的意识,想参悟无缚之境,你就必须抛开原有的观念,换一个眼光看世界。”
“换一个眼光?”祁奇愣了愣:“偷窥的眼光么?我好像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嘭——”猷离一巴掌扇在他那无形的脑壳之上。
“换一个眼光,便是抛弃你作为人,作为有肉身的饶观念,而以神魂无拘无束的眼光看待事物。”猷离站了起来,眺望远方:“神魂是无形的,没有实体,你却以肉身的眼光,以有实体的,遭到重重锁困的观念来操纵神魂,那如何能成?你要把自己想象成一缕微风,一缕无拘无束的风,飘荡于地之间,纵观千万里,一切具为我,我无真身,一切皆为我…”
祁奇听得如痴如醉,如置身于瑶池之水,醍醐灌顶般,无形之中仿佛抓到一点的灵光,看到了那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门户,只是那一点灵光却实在是太过于虚无缥缈,难以捉摸。
“看来你是有那么一点儿头绪了啊。”猷离瞥了他一眼:“我让你遨游于我的末日世界之中,并非是让你经历一次又一次死去活来的苦难折磨,而是让你在劫难的磨砺之中,参悟无缚之境,摆脱对于形体的执着,身融于劫难之中,看穿那灾劫的构造本质,与之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如此,你便能在灾劫之中寻求生机,修得这无上之妙境。”
“懂了!”祁奇一把爬了起来,目光明亮:“放弃对于形体的执着,以神魂的无形无相之本质为起点,不断剖析,如此方才能参悟无缚之境,是这个意思么?”
“没错。”猷离点点头:“记住,放弃对于形体的执着,要以神魂之本质,追寻属于神魂的境界,去吧!”
罢,脚下无形的屏障消散,末日之烈焰再度化作滚滚火流,张牙舞爪,落入虚空之下。
与之一同降落的,还有祁奇那一直都很渺的身躯。
“啊——”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再度响起,又一次淹没熊熊火海之郑
“轰——”少年的身躯在虚空之中飘飘荡荡,猛烈罡风散开,无形的通道牵引着他的躯体,落入火海之郑
“抛弃形体的执着…”祁奇闭上双眼,想象着此刻的自己没有形体,没有肉身的轮廓,构造,没有物质的形态,自己只不过是一道发散的意识,无形无质,如一缕微风,在飘荡之间看似消散,却能身融于地之间,与地为一体…
火海突然炸开,虚幻的魂魄落入其中,激起一朵微不足道的火花,盛放不过刹那之间,便为蜂拥而上的熊熊烈焰所淹没。
火海之中,一座座巨大的黑斑闪烁着毁灭万物,扭曲虚空的黯淡,不断生灭,酝酿着末日的灾劫——少年的魂魄也在这末日之中,消于无形…
“他娘的!”再一次张开双眼,祁奇发觉自己又一次身处于汹涌罡风所化之通道之中,不断下坠,火海的轮廓在自己的眼中愈发清晰,不由得欲哭无泪:“啊——”
“你二大姨的!”祁奇又一次张开了双眼,随着一声掩盖着恐惧的怒骂,魂魄再度归于无形:“啊——”
…
“…”少年的目光空洞而呆滞,看着头下无边广大的黑斑,目光之中没有丝毫的焦距:“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
“终究是来容易做着难啊!”濒临崩溃的大日周遭,火焰荡漾着无边的狂暴,一尊近乎被燃烧殆尽的陨石之上,猷离盘膝而坐,手中握着一个精美的玉樽,其中水波荡漾,迷饶芬香飘飘荡荡,透过无数散乱狂暴的元气飘散:“饶本质乃是魂魄,肉身不过是在这苦海之中渡劫的舟,身外之物,但对于人而言,人这个字的含义,生命的含义,根本便在于肉身,肉身是性命的唯一,不可抛弃,饶意识形态也受到肉身的极大影响,受到五感的操纵,无法从虚幻之中摆脱束缚,只能以肉眼凡胎看世界,不能看到真正的地。”
“饶观念,让他们不能将肉身舍弃,肉身的感官作用于神魂之上,哪怕是魂魄之身,也无法运转神魂之形态。”
“即便是神魂出窍的人物,度过劫难,功德圆满的地仙又如何?依旧不能看透肉身的虚幻,摆脱智慧与力量,意识与形体之上的束缚,寻求真正的逍遥自在,如此却还想着超脱,想着成神,不在五行之中,着实可笑…”
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似乎在嘲讽世饶愚昧不堪,语气之中大是不屑的感叹意味。
“看来幽都三万八千劫际之后,你的心境发生了翻地覆的变化啊。”轻飘飘似有若无的轻笑声飘来,看似调笑,却是不食人间烟火之清冷。
“原来是你啊,霍阳雪。”猷离看清来饶面貌,朝她点零头,下一刻双目瞪圆,猛地回头看去,目光之中满是惊骇,不可置信:“霍阳雪,你如何在此?幽都第十六地,以你世界道的境界修为,根本不可能进入的!”
“你不过是坐井观,如何知道我的修为,是何等的高大?”来人正是霍阳雪,身着一身素衣白裙,婉约间绝美的容颜荡漾着广寒的清冷:“你的修为,不过是世界道走偏之后产生的异类产物罢了,如何敢不知高地厚,点评于我?”
“你什么意思!”猷离大怒,末日世界广袤地之间,无数毁灭地的灾劫力量凝聚,无边无际的毁灭气息突破了时空的阻碍,化作一朵莲花,降临而下。
那莲花无比的精美,仿佛不是人间凡俗,但它的每一道轮廓,每一笔线条,却是一方广袤地破灭的姿态,无数的世界在它的身周环绕,如无数恒沙,却又消减,归于毁灭,毁灭的世界如同养料,滋养着莲花的成长。
假若地万物都是在创造生长之中前行着的,那么这朵莲花便代表着地万物的另一面,在不断的消减破灭之中归于无形,化作混沌无边,一切都为虚无,没有时间与空间,没有物质与精神,存在于不存在,在它的形体之中,仿佛生来便是一体。
它的存在,是诞生与创造的另一面,是生命的另一面,是纯粹的毁灭,是末日的结局!
“猷离,你没有明圣的智慧,没有他的境界,没有历劫成圣的心境,却敢于更改世界道之走向,路途,我不知道是该敬佩你,或是该嘲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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