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三地大幽法珠微微一抖,阴光如雾,飘飘荡荡自其中涌出,在祁奇身侧凝聚作白无常的模样,他看着满脸担忧的少年,却只是摇了摇头:“我不能出手。”
罗嫣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再要看清楚眼前景象时,却是头脑昏沉,晕倒了过去。
巴穆族人,包括极有可能是安乐天转世的玉伽儿在内,也与她一般无二,径直晕厥。
“为何?”祁奇脸色不太好看:“是因为我没给报酬?如果七爷帮我这个忙,你们二位的祠堂一定会建造得无比宏伟,你们受人膜拜叩首的雕塑,无论里外,都是黄金铸造,不会有半点掺假。”
白无常听得大是心动,十指在胸前纠结着,长长的舌头不断抖动,脸色有如陷入天人交战般充满着矛盾。
“老七,莫要忘了你的身份了,金身固然是好,能比得上陛下的旨意,比得上地府的规矩,比得上明圣和领袖的嘱托么?”这时,阴光再度绽放,黑无常也出现在了草原上,看着白无常,声如洪钟,震耳发聩:“生死有命,阴阳有别,大公无私,人间正道,明圣大人的话,你是忘记了么?”
他的声音,如同直击心灵的雷电,落在白无常耳中,却猛地将他震醒,矛盾的脸色恢复,双眼之中充满坚决:“娃娃,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为何?”祁奇大急:“我还可以加价…”
“就是你把巴图神庙给我拆了,把我们两个的金身全部供到庙里,我也不能答应你。”白无常的语气中充满无可变更的决然:“生死有命,阴阳有别。大公无私,人间正道,这是明圣的教诲,也是地府的规矩。”
“我二人是地府神明,阴差,隶属阴界,绝不能干涉人间的一切,哪怕是一花一草,我们也不能随意采摘,这是地府的规矩,也是这么多年来,人间一直能维持运转,没有出现阴阳混淆,天下大乱局面的原因。”
“可是人命关天…”祁奇急地汗流如雨。
“那是对你们而言。”黑无常冷冷道:“当你成为了真真的神明,当你站在我们的位子上,便会发现,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其实并没有那么地不可逾越,生死,不过是两种形态的活法而已,也正是拥有这种眼界的圣人,才能带领我们建立地府。”
“老子和你们谈救人,你们却和我谈圣人?”祁奇气苦,十三岁的孩子第一次尝试到了行将就木时的窒息感。
他索性不再看黑白无常,目光转移,紧紧地盯着庞大无比锦绣山河图,原本恢宏大气,壮阔无双的锦绣山河,此刻却是画笔潦草,墨色四溢,说不清的模糊破败,再没有之前的宏伟。
“束手认输罢,留你一个全尸!”山河图中天昏地暗,大地崩塌,无数如同深渊般的巨大裂缝在其中密密麻麻,无边无际地蔓延。
陆阳子脸色发白,三千长发不再垂下,无风自动,在脑后形成一个巨大的轮盘,双手展开,操纵着浩然书中无边浩然正气扶摇直上,粗壮如天柱的巨大白虹破开虚空的阻遏,朝向手握日月的巨大神灵轰杀,白虹牵动着河山图中磅礴的力量,甚至在虚空之中形成重重潮汐,扭曲光芒,一同涌向巨大的神灵。
然而这般堪称震撼天人的强大力量,却无法将神灵彻底击溃,白虹潮汐澎湃涌动,却见神灵身周无数光芒折射,在身周密密麻麻相互折射,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茧,抵挡着潮汐的冲击,虽然在潮汐连绵不绝,摧枯拉朽的攻势下不断破碎,但神灵光芒涌动,很快却又再度恢复,光茧轮转,不断卸去浩然正气那刚猛难当的力量,抵挡它的吞噬。
只是这般抵挡的手段虽然有效,却是在消耗殿君清纥,连同代魁所化力量的根本,虽然暂时防御无法被突破,但巨大神灵本身,光芒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如今场中的局势陷入平衡的僵持,谁胜谁负,还要看天意,看神灵彻底失去力量的时机是否恰当。
“呼——”陆阳子忽然张口,吐出一道白虹,是他养在胸中,时时擦拭磨砺的一口正气显化,在头顶斜上方处化作一张大弓,此弓通体乌黑,散发着森森光泽,弓身如凤凰展翅,展开直有七尺之宽,弓弦如铁,却是散发着幽幽白光。
大弓安安静静悬浮着,并不见动弹,当它出现的一刹那,陆阳子脚下的山巅却悄然破碎,化为齑粉,仿佛无法承受它的沉重,又仿佛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破灭。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躟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陆阳子再度吐出一口白气,射在弓箭上,化作一道长箭,弓弦微微一动,似乎要张开,可速度却实在太过缓慢,甚至要以毫厘计算,肉眼难察。
当弓弦张开的同时,陆阳子的脸上突然青筋跳动,五官甚至逐渐扭曲,显然承受着无比巨大的压力,巨大到即便是他,一身通天彻地,直追神明的强大修为,也感到由心的吃力。
“这是…”神灵眉毛微微一动,眉心中央,灰烬色彩的第三只眼睛向下转动,代魁的意志不断思索着,试图发觉此弓的来历。
“代魁,你神庙历史漫长,庙中可曾有典籍,记载着三千年前,至尊冉帝陛下的三大神器之一的…扶桑落日弓?”
“什么?”代魁的声音无比尖锐:“扶桑落日弓?冉帝的龙御天下的三大神器之一?它不是早已尘封在历史之中,失去了踪迹么?怎么可能被你得到?”
他似乎对于这件神器,有着无比深沉的恐惧。
“我当然无法得到它,我的品行,操守,智慧,修为,都无法与完美无缺的九五至尊相媲美,自然配不上它。”陆阳子淡然道:“只是,它也并没有尘封在历史之中,三十年前,我曾经见过它,用了三年的时间,日夜剖析研究,梳理它的构造,体会它的神韵,甚至以身试法,将它的一丝力量引入体内不断参悟。”
“格物致知,我花了三年的时间,将它从一件所向披靡的神器,修炼成了我的道术,以我儒家君子六艺之射道操纵,今日,是这一道术,第一次展露它的锋芒。”
“而你,也将会是第一个在它的锋芒下陨落的高手,这是我给你最高的承认!”
代魁闻言,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不安,甚至于身周不断运转的光茧,都操纵得有些晦涩,露出了破绽,差点被白虹贯穿。
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陆阳子这位大儒,画圣的天赋和智慧,以他那惊才绝艳的天赋,和深厚无双的智慧,用尽三年的时间去做格物致知这么一件事,而且格的只有一件物,那么他对于扶桑落日弓的了解,是有多么的清晰,基于这种了解所诞生的道术,在他的手中是有多么的可怕?
对于代魁来说,他凝愿看到陆阳子手中握着一把真正的扶桑落日弓,也不想看到这道道术,毕竟扶桑落日弓乃至尊之神器,统御八方四海之社稷圣物,以陆阳子的修为,也很难发挥出它真正的力量。
“居然…”图外草原上,黑白无常看着陆阳子突然展现的道术,脸色也是微微变化,显然感受到这一道术中蕴藏着的智慧与力量,不由得心悦诚服,连连赞叹:“陆道友不亏是以三百年不到的寿命,便能打破境界的阻隔,掌握神明修为实力的大才,这一道术,已颇得儒门格物致知之三昧,儒门的祖师爷若是看到如此出彩的后辈,一定会又欢喜又可惜?”
“可惜为何?”祁奇闻言,好奇道。
“可惜他哪怕拥有者震古烁今的天赋,穷极一生,也要为境界所困,无法成为真正的神明。”
“为什么?”祁奇更加好奇了。
“因为这个世间,这个人间,不再需要神明了。”白无常漠然道:“你不必问得太多,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
“啧——”祁奇暗暗不屑:“世间不需要?吹你们的牛罢,等老子成了神,它不需要,我也要把它打得求贤若渴!”
“七爷您慧眼如炬,以您的眼力来看,这道术一出,陆先生能否扭转败局,一举获胜?”少年恭恭敬敬地询问道。
“难。”白无常仔细地盯着场中战况,却再次摇了摇头:“虽然此道术威力无比,可锦绣河山图乃是与陆道友休戚相关,如今它受到严重的损害,气机牵引下,陆道友也受伤颇重,单不说以他现如今的转态,能否及时将这两道道术施展开来,单单就这山河图中,可还有其他的敌人呢。”
闻言,祁奇脸色再次一变。
的确,他一直被代魁和殿君清纥两人吸引住目光,浑然忘记了,如今的山河图中,可还有两位殿君和两大神灵!
或许两位殿君身受重伤,无法出手,可两大神灵没有实体,或许如今被陆阳子重创,实力不比从前,可却依旧能全力出手。
在此局面之下,两大神灵的力量,可以直接绝对此战的成败!
“可惜了…”白无常无比惋惜地叹了口气:“若是陆道友能入元斗宫中仔细观摩,哪怕是只有一年半载,也不至于在道术中留下这么大的破绽,给这些神庙的人有了可乘之机,可惜,可叹哪——”
“元斗宫?”祁奇好奇,但也知道白无常不会告诉自己,只能暗暗记下:“不知陆先生道术中的破绽是在哪里?”
“跟你说,你听得懂么?”白无常不屑,舌头一跳,指向图中日月:“人间众生,没有真正地接触过日月,自然无法将它剖析明白,这便是陆道友的破绽了。”
“这…”祁奇愣了愣,突然瞪大了眼睛。
羲和天辉!若是能将羲和天辉的经文传授给陆阳子,不知道他能不能立刻就完善锦绣河山图中的破绽?少年的双眼中满是火热,但旋即又是一阵的苦恼。
毕竟如今锦绣河山图中已然陷入了大战的高潮,恐怖到无法想象的力量酝酿到了极致,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世界末日,若是踏足其中,不用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足够把他搅得连
“对了!”祁奇思绪转动,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对啊——”
“怎么了?”白无常已经习惯了他的一惊一乍,见怪不怪了。
“七爷,你们不是说,地府有地府的规矩,不能插手阳间的纷争么。”少年目光转动,纯真而灿烂。
“对啊,怎么了?”白无常被他问得一愣:“现在能笑得这么纯真的人,不多了啊,毕竟是个孩子啊…”
“那么请您翻开生死簿查查,那个叫做什么代魁的,他刚刚自爆了,是不是阳寿到今天就晚了?”
黑白无常对望了一眼,突然打了个冷战,白无常更是连连退后:“老黑,你有没有发现,这娃娃很想一个人?”
“像,太像了,这一肚子坏水,和他简直一模一样!”黑无常语气惊恐,甚至不敢再看纯真的少年一眼了。
“枉七爷拘魂阴差,没想到今日居然看错了人,把这小子当成一个好娃娃!”白无常想起刚刚的错觉,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
“怎么了?”少年一脸茫然,便要走过去,向两人靠近。
“站住!”两人异口同声一声爆喝,白无常毛发炸开,高帽被顶起,像烟花一般射上天空,消失不见:“你不要过来啊!”
“不就是拿生死簿抓人么?七爷帮你抓就是了。”白无常急忙忙一挥手,生死簿出现在他手中,自行展开,一道光芒从黑色的书页中射出,没入河山图中:“的确,这老不死的已经该死了,时辰虽然还差一点,不过按照他现在的状态,就算是时辰到了,估计也出不来。”。
他的手中突然出现黑色铐链,兴奋地抓住黑无常便往里冲:“走,老黑,咱们抓鬼去!”
“等等!”祁奇连忙要拦住他们,却不想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入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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