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山河图中,祁奇与画圣陆阳子呆呆看着脚下,透过厚重大地视线落在山林中一座山崖之上,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许久之后,祁奇才稍稍从惊骇之中回过神来,勉强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向陆阳子。
陆阳子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哪怕眼界极高,眼前这一幕落在他的眼里,依旧显得匪夷所思。
祁奇见他也不知所以然,心中“咯噔”地漏了一拍,全身寒毛一炸,后背布满冷汗,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
在山林之上,一点绿光在黑风中漂浮着,虽然黑风劫的威力极为可怕,但落在那绿光之上,却无法对它造成任何的伤害,仿佛那点绿光同样蕴藏着强大的力量,能抵抗黑风的侵蚀。
那是祁奇的玉佩,虽然从前从未展现过任何力量,如今看来却是坚不可摧,万法不侵。。
但是在某一刻,在山崖上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飞的突然定住了,在离山崖约莫七尺的高度完全凝固,动弹不得。在它的周围,原本肆虐的黑风突然如潮水般疯狂消散,黑暗消失,露出其中相当一部分已然化作黑沙灰烬的山崖。
当这一片空当出现后,它的北边也随之裂开,露出一条无比宽敞的道路,露出其中狼藉一片,一直朝北边蔓延而去,漫长之极,一眼看不到尽头。
但这并不是让两人感到恐怖的地方。当这条将黑风劫完全抵挡于外的漫长道路出现的同时,道路之上突然泛起阵阵磷光,阴风吹过,点点磷光随风壮大,膨胀做一朵朵火焰漂浮,光芒幽暗阴森,散发出幽幽绿色。
虽是光芒,可在这磷火的照耀下,道路非但不显得明亮或是温暖,反而泛起阵阵寒气,阴森恐怖,哪怕隔着遥远距离,依旧让两人心生寒意,即便是陆阳子,心中都升起一股荒诞不经的恐怖感。
“您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祁奇声音剧烈地颤抖着,明明山河图中气候适宜,可他却感到无比刺骨的冰寒。
“我要是知道,还犯得着和你站在这里傻楞着。”陆阳子没好气地道,却发现自己的语气中,竟然也有一丝颤抖。
祁奇嘴唇紧闭,却依旧按捺不住牙关打战。
明明玉佩就在眼前,可眼前这阴森古怪的一幕,却让他不敢有丝毫的动弹,这种仿佛是被鬼拿着刀夹住脖子的感觉,让他极其不好受。
这是,原本凝固在半空中的玉佩突然颤抖了一下,下一刻,一只枯瘦惨白的手掌如同虚幻,无比透明地出现,紧紧抓着玉佩,举在空中。
这手虽然虚幻,却依旧能看出其中细节,干枯的皮肤如同揉过的薄纸,紧紧贴住骨骼,肤色惨白,远远望去,倒不像是一只正常的手,反而像是一只手骨在握着半空中的玉佩。
虚幻的手掌在阴风中逐渐变得凝实,同时手掌之外,色彩不断蔓延,露出了同样惨白的袍子,袍子宽长,径直垂落地面,覆盖住地上的灰烬,白袍之上,领口出伸出同样惨白干枯的脖颈,连接着一个状如骷髅的头颅,头颅带着一个长长的白帽,眼睛中满是莫名古怪的笑意,嘴巴张开,下巴像是无比沉重一般垂下,一根苍白的舌头从中垂下,竟是无比之长,一只延伸至腰间,随着他的动作不断颤抖着。
“这这这…”祁奇的脸色也变得无比的惨白,双眼仿佛是没有了焦距,瞳孔逐渐向上翻去,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
“稳住!”陆阳子同样被眼前突然出现,仿若鬼怪的人物吓到,但他毕竟是名动天下的大儒,养气功夫颇为精深,兼之修为通天,是以能保持得住镇定。
“鬼…鬼…”祁奇彻底呆滞下来,嘴唇颤抖着不断念叨,突然“哇——”地一头吐出,吐得腰身弯下,腹中食物翻涌,竟是停止不下来。
“嗯?”隔着遥远的距离,无处不在肆虐的呼啸黑风,那鬼怪仿佛还察觉到了声响,伸长脖颈四处打量,长长的舌头随之不断颤抖摇晃:“老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的声音如同寒冰般冰冷没有生气,语气中的笑意在声音的衬托下更显得阴森森。
陆阳子急忙捂住祁奇的嘴巴,任凭手上沾染了污秽肮脏?
“声音?”鬼怪的旁边,一道虚幻的身影以同样的方式逐渐凝实,出现在灰烬之上,却是身着黑袍,身形不同于白袍鬼怪的瘦削,无比的高大,竟有十尺之高,皮肤同样惨白,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青面獠牙,丑恶之中散发着浓浓的戾气,像是一只怨气深重的恶鬼,声如闷雷,响亮,却又沉闷。
“哪里来的什么声音,我看是你听错了。”黑袍鬼怪冷冷道:“你累了,我看还是快点把事情办完,打道回府,让你好好休息一下罢。”
“老黑,你这是在嘲笑我?”白袍鬼怪一阵冷笑:“要说打架斗法,我是比你查了一点,可论感官,你比起我来,那可就差得远了。”
“哦?”黑袍鬼怪冷冷道:“老七,你我都是鬼魂之身,阴气沉重,论感官,哪里来的高下之分?我看是阎王大人赐给你一件宝物,把你给高兴傻了罢?”
“你看着罢!”白袍鬼怪也不和他多话,抬起头打量了一番,突然双眼一凝,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握住玉佩的那只手上,袍袖陡然掀起,一阵阵黑气冒出,形成一条粗大的黑色铁链,冒着森森绿火,朝天空远处冲去。
这铁链像是没有极限,“哗啦啦”不断从袖中冲出,在天空上不断蔓延。
“他发现我们了?”陆阳子脸色微变,脚下锦绣河山突然不断摇晃,墨色化金光,山河倒转,在空中化作一篇巨大的文章,才气如龙,字如星斗,绽放百尺金光,其中的才气智慧仿佛凝聚成实质,化作一尊五十丈高大的大儒,胸中有智慧万千,手中书卷一挥,山河虚影凭空出现,朝着铁链压去。
黑风劫的力量在山河虚影的面前,竟然如同泡沫一般,被沉重的压力压得不断爆炸,形成另外一条真空地带,与那铁链正面轰击。
“轰——”数十里之内,恐怖的黑风在此刻脆弱难当,轰然炸开,白袍鬼怪身躯一颤,铁链突然在空中无力倒下,他急忙手一挥,将之收入袖中:“好强的压力,好精深的学问,人间竟然也有如此人物?”
“呼——”陆阳子吐出一口黑烟,其中阴气森森,一经出现,立刻化作点点冰屑,黑气蔓延,锦绣山河图突然金光衰弱,山川摇晃,河流翻涌,花草树木摇曳,透露出一股衰败之气:“好可怕的阴气…”
“道友!”白袍鬼怪再一次抬起头,笑眯眯地道:“还请现身一叙!”
“走吧。”听到这话,陆阳子一把提起瘫软在地,口吐白沫的少年,便要朝两大鬼怪的方向走去。
“别!”祁奇急忙张开眼,两股战战:“那是鬼!”
“是鬼,又如何?”陆阳子淡淡道:“难道你的玉佩不要了?”
他这话像是百试百灵的咒语,一说出来,祁奇立刻挣开他的手,脚踏实地站在地面,虽然眼中仍然充满恐惧,却多了一丝决然。
“有胆色。”陆阳子满意地点点头,意念一动,锦绣山河图迎风缩小,朝两大鬼怪的方向飞去。
白袍鬼怪见他过来,抓着玉佩的手一挥,周围黑风退散,露出一条通道,让他们二人走入。
“道友。”山河图消散,陆阳子看着面前的两大鬼怪,微微拱了拱手,淡风轻,自有一番沉稳气度。
“道友。”两大鬼怪看他的眼神中充满凝重,不敢失礼,也连忙还礼:“黑暗侵袭,阴兵现世,下不规避,反而在黑风中行走,是为何?”
“是为了你手中的玉佩!”陆阳子还未说话,祁奇已经抢先开口,强忍着恐惧,盯着白袍鬼怪道。
陆阳子见他无力,不由得脸色大变,只是目前形势,却容不得他训斥,只能微微上前半步,将祁奇护在身后,气息凝聚,隐隐间锁定了眼前两大鬼怪。
“为了这块玉佩?”白袍鬼怪愣了愣,突然伸出手,把玉佩放在眼前仔细观摩:“唔…这东西材质什么的虽然都是上佳,可也只是凡物,没有一点灵性,值得你们在黑暗中行走?”
“我看你是真的累了。”黑袍鬼怪冷冷道:“不,不是累了,是你阴寿已尽,该去投胎了。”
“你什么意思?”白袍鬼怪大怒:“老黑,你有什么话尽管放到台面上来,阴阳怪气的,像个男人么?”
“我是男鬼,不是男人。”黑袍鬼怪语气依旧冰冷:“如果这东西是凡物,那为何能够在黑暗中生存,看不见一点儿损伤?”
白袍鬼怪一愣,猛地一拍大腿:“是这个道理!”
“老黑?老七?”陆阳子暗中默念这两个名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气息愈发磅礴。
祁奇却没有注意到这些,见两大鬼怪突然间像是对这东西感兴趣一般,不由得大急,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陆阳子。
“你看看,这玉佩深处,是不是有什么气息?”黑袍鬼怪循循善诱,引导着白袍鬼怪。
“对对对!”白袍鬼怪仔细感应一番,尖声道:“的确,这和那位的圣象中的气息一模一样,连材质都大致相符!”
“七夜!”祁奇见他们越聊越起劲,仿佛玉佩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一般,急得快哭了:“这是我的…”
“你叫我什么?”白袍鬼怪却精神大振,笑眯眯地看着少年,双眼中满是欢喜。
“他叫你七老鬼。”黑袍鬼怪冷笑着。
“放屁!”白袍鬼怪大怒:“你耳朵瞎了?他明明是叫我七爷!”
“好的,七老鬼!”黑袍鬼怪后退一步,不再说话。
“小娃娃,再叫一句七爷来听听!”白袍鬼怪转过头,笑眯眯地对祁奇道。
“七爷…”祁奇硬着头皮,软声叫唤道。
“欸!”白袍鬼怪像是听到仙乐一般,满脸沉醉:“唔——这玉佩上有名字?祁奇…小娃娃,你叫祁奇?”
“是的。”祁奇见他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语气中浮现出一丝谄媚:“七爷问这个是为何?”
“陆阳子先生是靠不住了,他就是个老乞丐,还是得我亲自上场,使出看家本领来,才能物归原主,把玉佩夺回来。”少年心想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七爷…”白袍鬼怪无比陶醉:“小娃娃嘴真甜,我查查生死簿,帮你加两斤阳寿进去…”
“嗯?”他突然一愣:“我怎么查不到你的名字?”
说着他手一挥,手上多了一本书来,通体黝黑,自行翻开来,光芒从中射出,照在祁奇身上:“唔…原来你不叫祁奇,你的名字是…”
“道友!”陆阳子连忙挡住光芒:“天机不可泄露?”
“嗯?”白袍鬼怪愣了愣:“看来是有内幕啊…”
“不过也罢,既然你不让说,那我也就不说了,这是你们人间的事,我们地府管不着。”
“小娃娃,你想要会这块玉佩么?”白袍鬼怪再次看向祁奇,笑容中充满诱惑。
祁奇连连点头,眼神充满希冀:“麻烦七爷了!”
“不麻烦不麻烦。”白袍鬼怪笑着:“麻烦的不是我,是你这家这位大人。”
“嗯?”两人同时一愣,不知道关陆阳子什么事。
“道友!”两大鬼怪突然同时上前一步,阴风森森而来,两双眼睛紧紧盯着陆阳子:“我二人想要请问你一件大事,若是你知晓,还请通透,我二人,连同地府记住你的情。”。
“嗯?”陆阳子更加愣神了:“两位请讲,但我所知,绝不隐瞒!”
两大鬼怪对望一眼,深吸一口气,阴恻恻道:“六十年前,这一片突然死了一个人,叫达尔巴的,我们地府一直找不到他的魂魄,敢问道友是否知晓他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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