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大家吃饭的速度都很快，大部分人碗里都只剩一口白菜汤。大家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汤，就拿着碗快速跑去拿起施工工具和自己的背包，每个人的背包里都装着棕毛垫和一床棉絮，那是大家席地而睡的床和被子。
大家拿着东西，三三两两地跳进渠道里。一阵慌乱，慌乱中又仿佛自然有序，施工工具、生活用品都横斜不一地躺在渠道里。
大家都看见了这场风里的龙卷风，虽然这十米高的龙卷风与只是听说过的前些年二十米高的相比，破坏力大大减少。但此时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龙卷风漏斗的的底部直接触及地面，稍轻巧一点的东西很容易被卷入漩涡。所以大家为了不必要的损失，都尽量把东西拿到渠道里，以期躲过这一场风暴。
挖渠队队长王共力看了一眼渠道里的情况，便扯着嗓子，脖颈上青筋突出，大声喊道：“大家都下来了吧，东西实在没拿不到就不要拿了，快，人先下来，快啊，人先下来。”
王队长的喊声，很快就湮没在这旷野的呼啸的风里。
不远处的龙卷风已经来了，除了黄土沙石，其中还裹挟着中央的宣传大字报，还有一些衣服。想来这风是刚从一片居住区席卷而过。
王共力观察到龙卷风并不是径直朝他们过来，但他不知道距他们有多远，也不知道这龙卷风的直径有多大。方圆几十里都是荒地，他无法用前辈交给他的经验，根据龙卷风周围地面的情况目测龙卷风的直径。所以，他不能冒险，只能叫大家都先躲进渠道，避一避。其实龙卷风在这西北内陆地区很少见，但也并非没有。
这一场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是带不走的，但如果是在龙卷风中间，地面上一人可搬动的东西肯定会被吹走得七七八八。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龙卷风的直径不大，距挖渠队的施工处也还算远。大家就躲在渠道里，都围聚在一起，抱团取暖的道理，在他们之前的近半个月的席地而睡时就已经明白。
茫茫的地面上，是狂风翻卷，黄沙与砾石飞舞；两米多深的渠道下，是二十人紧紧围抱，大家都低着头，肩挨着肩，头碰着头。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情况，大多数人都有经验，他们曾目睹过岑参笔下所说“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的“壮观”。他们知道这里的每一场风，尤其是春天的风，不会是温柔的，都是黄沙漫天，遮天盖地，不见日月，让人睁不开眼。甚至不敢张嘴，张嘴定会满嘴沙。
席明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抬起头，用手压着帽子，深怕被风吹走。他看见距离他们几百米远处，龙卷风除了带走泥沙，一无所获地呼啸而过，跨过了他们之前挖的水渠，直向更北处的荒地走去。
从席明发现，这场龙卷风，到风走，整个过程不超过六分钟，数十公里外的北方，有一片沙漠，席明猜想，龙卷风应该会在那里停下来。
尽管龙卷风过了，但有着西北特色的风还没停，依然黄沙弥天，大家只能看见天地间橙黄一片。放眼望去，数十米的距离，别无他物，除了沙，还是沙。
挖渠队二十人还在渠道里待着，只是没有再围抱在一起。等风势小些，大家才能再开工，此刻大家就当是难得的午后闲暇时光，午休一下。
大家身上都是泥土，甚至衣服口袋里都能倒出来半斤沙，但大家全然不在意，早就不在意了，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沙了。靠坐在渠道壁，离得近的几人，开始了交谈。自出来后，他们难得有这样大家都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今天的风，也是他们挖渠队开工后第一次吹。
席明和刘志存坐在一起，正在谈论今天的龙卷风。两人有同乡，同窗，同志间的惺惺相惜，默契十足，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结伴而行，很多事情都结伴而做。
两人没说几句，队长王共力弯着腰，走了过来，在席明和刘志存中间停下，两人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王共力坐了下来，三人并排而坐。
王共力是山东人，十五年前，十四岁的他，跟随父母举家西迁，支援边疆。他的父母在十八团，和他干着一样的事，开辟农场。王共力也算是新疆长大的孩子，熟悉这里，熟悉的草木、沙石、风雨、霜雪。对这一片土地，他长大的土地，已是故乡的土地，他有难以割舍的情怀，“”未开始前，他本有机会回山东去，他放弃了。看到过太多父辈那一代军垦人为这里付出的汗和泪，甚至是血，他坚信，终有一日，这里会立起高楼大厦，长出参天大树，开出娇艳花朵，让人们安居乐业。
现年二十九岁的王共力，个头高，国字脸，在风沙常年的吹拂下，尽显沧桑，看起来比刚从内地来的三十三岁的席明还要老。王共力是农场开辟的促成者之一，是主力，他早已能独当一面，率领挖渠队顺利完成任务，不是难事。
王共力坐下后，转头看着席明，很快两人都放声笑了出来，因为两人都看见了彼此脸上的沙，帽沿下的眉毛上、睫毛上全是沙，干燥的脸颊上也挂着细沙，低头也许都能下起一场沙雨。
两人心照不宣，没有解释笑的原因。王共力左边的刘志存也没有问，他知道原因，之前他也曾因为同行伙伴成为“沙人”而笑，甚至有的年长的人，脸上皱纹的“沟壑”里都装满了沙子。
笑过后，王共力说：“今天多亏了你，席明，还好你发现得早。不然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收拾东西了，就算龙卷风不在这里，看着这风力，也会把我们的衣服被子吹走。大家晚上可能要被冻地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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