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腾瞬间怔住了。
但他只是愣了不足一秒钟，便再也忍受不了那如千万只蚂蚁钻心般的痒，他发疯似的挠着脸面，直到指甲划破皮肤，渗出的血液与之前残留在脸上的血液融在一起。这时瘙痒的感觉立即消失，孙腾伸手抹了一把脸，这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一个人可以忍受十级疼痛，却无法忍受一丁点的瘙痒。所以这世上有很多人会将痒的地方酣畅淋漓地抓成伤口，然后任其疼痛。这种感觉就像看到一个贱人很不爽，哪怕被拘留也要好好修理他一顿是一样的。
“哎。”
李的叹息声中透露出了很多东西，但此时此刻都不再重要了，因为他已起了杀心。这里的人都得死，甚至连尸体都不能留下。他那厚重的墨镜镜片后眼中的那抹惋惜和失望很快被无情所代替，然而孙腾能看到的只是黑色镜片上映着的自己那张血迹斑斑的脸。
“那不是我……不是……”
是啊，他已被感染，而且也早已知道被感染的结果。他已不再是他，他即将变成一个暴力狂，最终变成一个恶魔。他将给这个和平的世界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他将毁灭这个世界。
可他不想变成那样，他充满质疑地问李：“那不是我，对吗？”
李没有回答，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跟昨晚一样就像是一尊雕像。
不用多说，孙腾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已写明了一切。
他在求死，纵然他忐忑不安的心中有那么一瞬间闪出了一个念头——被奴役着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能再见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也只有活下去，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度。毁灭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好？君临天下有什么不好？更何况，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即使自己被感染，也终归会有办法好起来的吧？
但他也知道，这些都只是幻想。
这个梦早已破了，就破灭在他意识到这是个梦的时候。
孙腾是个称职的医生，对病人负责，对自己负责，同时也要对整个社会负责。他的职业操守不容许他产生那样的念头，所以那个念头一闪而过，之后他就会坚定不移地选择死亡。
他有些颤抖地从衣服内口袋里拿出一包湿巾仔细地擦拭着脸和手，他想体面地离开，至少不想让妻女看见自己的尸体是如此恶心以致感到害怕。之后他又拍掉了栖息在衣服上的尘土，尽力保持着平日里的端庄和整洁。待做完这一切，他轻咬着唇躺在了专为死人设置的‘床上’。他的胸脯起伏很大，那是因为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任何人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都无法保持平静，对，任何人！
孙腾在尽可能地保持镇定，他逼迫自己去想些开心的事，而最开心的时刻便是与妻女在一起的那些镜头。由于种种原因，他们一家三口相聚的时间并不太多，也正因如此，盘桓在孙腾脑海中的那些镜头才格外清晰。
终于，孙腾露出了一丝笑容。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坚定了自己走向死亡的决心。
“我的时间不多了。”孙腾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消失，事实上，他看起来要比想象中更加坦荡，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又问，“我就要死了，可是心中还有许多疑问，需要你来解答。”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李微顿，“你猜得很对，是我杀了他们两个。”
“为什么？”
李突然哼笑了一声，反问：“为什么？你现在难道不是在求我杀你吗？”
“可他们不会像我这样要求被杀，而且我知道他们回去找你的目的。”
李淡淡点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两个感染了病毒，成为了病毒的载体，而我的任务就是消灭病毒，所以我用我的方式杀了他们。事实上，也只有我的方式才能彻底杀死病毒。可惜……”
“可惜什么？”孙腾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处理尸体之前忽然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已经来到了这里。我不知道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他故意将病毒带了出来，而且不希望病毒被我杀死。而你们都直接或间接接触了被我杀死那两人的血液，所以现在都感染了病毒！”
孙腾猛然睁开了眼睛：“那人是谁？”
“不知道。”李缓缓摇头，又异常坚定地说，“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
“呼——呜呜~”
忽然，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法医助手竟发出了一阵怪叫。两人扭头看去，但见他的整个脸部已呈青黑色，他手里还握着那根带血的铁棍，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很明显他已经说不出话了，所以只能发出这种渗人的怪叫声。他重重甩了甩自己的脑袋，然后僵硬地冲孙腾走去。他的行动迟缓僵硬，一如植物大战僵尸里被减速豌豆打中的僵尸。
“他……他……”孙腾被吓了一大跳。
“他已变成了丧尸。”
与之相反，李的语气轻松淡定，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和恐惧。不仅如此，他竟然还迎着法医助手走了过去。突然，法医助手的动作竟不可思议地快了起来，他以极快的速度扑向李，恶狠狠地掐住了李的脖子，满是泥垢的指甲如尖刀般刺进了他的脖子里，鲜血迸溅出来，将他的白衬衫和粉领结染成了红色。
不知道为什么，李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过，原先那股气势汹汹的杀意也早已消失不见。
“李……”
孙腾一跃而起，许是因为病毒已在体内发作，他突然感觉到体内爆发出了源源不绝的能量。他紧紧握拳，身上的肌肉竟慢慢胀大，将上衣完全撑了开来。再细细看去，他的肌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身体各处青筋暴起，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要炸开了。
“放开他！”
孙腾怒吼一声跳了上前，只用一只手便将法医助手提了起来。此时的他已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他的手慢慢锁紧，可怜的法医助手竟然又以同样的方法被掐死了一次。孙腾此时的力量比刚才的法医更加夸张，他继续用力，竟将法医助手的脖子捏成了一把碎肉。
突然，孙腾将手中的碎肉捧到了嘴边，那血型的味道竟如电流般一次次冲击着他的神经。他渴望着将这些肉和着血吞到肚子里，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眼中只剩下了血和肉。
“吃下去！”
孙腾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这样的声音，这是不容反驳的命令！
命令已下达，孙腾再不犹豫。他像饿狗争食似的将手里的碎肉一把塞进了嘴里狼吞虎咽，甚至还咬掉了自己的半截食指。然而他却丝毫没有痛感，他的眼睛越来越浑浊，里面只剩下了猩红和白眼。
“棒极了，就是这样！享受吧孩子，我将赋予你所有的一切！但在此之前，你要替我杀了他。”
这样的命令让孙腾眼神迷离，他微微抬头，郝然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
“对，就是他，杀了他，你便可以得到你所渴望的一切！”
“我……要……得到一切！”
孙腾的笑容变得狰狞可怖，与此同时，他的手，不，那不是手，那是一双长着尖锐指甲的爪子。他伸出了爪子，掐住了李的脖颈。
李眼睛微闭，看上去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
“铃——”
突然，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在死寂的太平间听来格外刺耳。在铃声响起的同时，孙腾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兴许是掏手机这个动作太过熟练，他竟然在无意识的处境中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当看到手机屏保上孙如雪的照片时，陷入癫狂的孙腾怔住了。孙腾的眼中闪出一丝清明，那是独属于父爱的温度。铃声一遍遍响起，苏如雪的照片暗下去又亮起来，终于让孙腾恢复了意识。他摇着头起身，苦笑不已。
与此同时，李也睁开了眼睛。他猛然起身，按住了脖颈间的伤口。杀意蔓延，笼罩着整个太平间。
孙腾笑了，这一次，他是发自肺腑地笑了。然后，他假意凶狠地朝李扑了过去。
李冷哼一声，手中郝然多了一把红色匕首。
‘噗’
红色匕首带着一抹红芒整个没入了孙腾的胸口，在红芒刺进胸膛的一刹那，孙腾的伤口处立即发出了‘滋滋’的燃烧声，紧接着由伤口开始，他的身体燃起了熊熊大火。太平间里烧焦了的烤肉味道掺杂着血腥味，足以令人作呕！
“如果可以，请代我照顾她！”
这是孙腾说得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只听得‘轰’得一声，太平间的门被狠狠踹开，门外站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少女，她的手中郝然拿着手机，而那个手机拨得正是孙腾的电话。太平间里，手机铃声还在孜孜不倦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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