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澜和阿纳互相打量着,那神气谁都不愿落了下风,阿纳将头仰得高高的,无奈身高受限,便是踮起脚来才勉强和未澜持平。
未澜按下她的肩,瞧着她气急无奈的模样,心中直想笑,却故意瞪大眼睛像那漆黑的铜铃一般,恶狠狠道:“没错,我就是未澜郡主!”
阿纳被她的模样吓得缩了缩脑袋,转头看了拾玖他们,见他们都微微点头,才信了未澜的话,这下偃了旗息了鼓,不得不承认,林昀的眼光真真是好,这个未澜郡主美得像赫蓝山上浮着轻霜的漫天神女,掩映在霞光之下,美得耀眼。
未澜看了眼阿纳,随即目光落在殷若浊的身上,幽邃且深沉,那无尽的寒意倾泻而出。
阿纳挡住了未澜的目光,适才的温喏现在已烟消散:“你既然是林昀的女人,看着这位大叔干嘛?”
殷若浊差点气作,自己哪里像是大叔了,虽然年长些,但好歹也算卓尔不凡,到了这西祗蛮人口中,竟被贬得一文不值,但想着她不过一个无知小女,也不和她计较了。
“眼睛是我的,我要看谁便看谁,跟你有什么关系,”未澜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忙将她推至一边,看着满桌的肴馔,大抵是常日里看不上眼的,但此刻也挑不得什么,走到拾玖这一侧,厉色道,“奴才什么时候能和主子同桌了,你在清风苑就学的这个规矩吗?”
拾玖忙腾开了位置,静默在一旁,心中直叹到,这个规矩除了凤栖苑别处可没教过。余光扫过,只见主子拿起竹箸夹起了菜,刚反应过来,这竹箸方才自己用过,然主子已经放入嘴中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了。
那个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人一抬头,见他们都诧异地盯着自己,有些不明所以,难道是自己吃相太过粗鲁,可那眼神确是分外得奇怪,未澜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竹箸,再扭头看了眼将头埋得低低的拾玖,他目光闪躲低声道:“还没来得及说”
未澜手一僵一松,竹箸滑落下来,从桌上蹦了一下,后又落在了地上,又蹦跶了一下,才稳稳躺了下来,还有一支落到未澜的身上,她强装镇定地拨了开,最后两支竹箸终于在地上相聚。
阿纳心中早就起了一股怒气,但阿爹说过,进食乃是非常重大之事,所以她一直忍着等未澜停下来,现在总算可以教训她了,阿纳上前来连拍了几下桌子:“奴才怎么了,人家在这吃得好好的,你凭什么赶别人走!占着人家的位子,用着别人的器具,你这郡主好没礼貌!”
未澜一脸窘迫,手也不知该放在何处,平时能说会道,半点吃不得亏,此刻便是话都说不利索了,只想找条地缝躲进去。
拾玖重新取来一双干净的新竹箸,平放在未澜面前:“主子,这是新的,之前无人用过再吃点吧!”
“坐下!一起!用一起吃!”未澜颠三倒四地说着,只感觉自己耳朵根一阵热辣辣发烫,何曾这般丢脸过。
这桌子委实不大,主子这定然挤不得,殷先生坐下已占了八九分,看来看去只有青舞或是阿纳旁边还能容下一人,可是和阿纳也不熟悉,想着便往青舞那边走去。
“咳!”一声轻咳,拾玖的步子定了住,看了眼出声的主子,正往边上挪了挪,拾玖屏息硬着头皮收回了几步,沿着边角坐了下来。
这一顿吃得让人心中很复杂,拾玖的七上八下,若浊的似有深意,青舞的心有波澜而面如平湖,未澜的强作镇定,只有阿纳一人是在状况之外,她只以为未澜是因为自己的训斥,从而意识到了自身的错误,阿纳此刻心中得意得很,觉得未澜打磨打磨尚有挽救的余地。
拾玖让他们吃完再休息片刻,自己出去买了辆马车,总觉得暗处有人盯着自己,跟踪的伎俩拙劣得很,想来也不必担心。只是主子是怎么来的,为何来?这满腹的疑虑又问不得,只能边走边看。
一路上都很平顺,大约半月有余,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恒安,为了不引人瞩目,殷先生做未澜的兄长,拾玖做书童,而青舞和阿纳则被编排为丫鬟,阿纳为此发了好一通火,未澜威胁她若是不做丫鬟便不带她同行,一想到自己人生地不熟,阿纳最后只得妥协了下来。
未澜他们到了恒安之后,并未急着去寻贺平琨的晦气,只在客栈安定下来,该吃喝玩乐的依旧,该弄月赏花的照常,如此待了几日,贺平琨近来的所作所为大体都有了了解。
没想到御史前脚刚走,他后脚更变本加厉了起来,如今民怨沸腾,但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知道贺平琨背后之人惹不得,便是铁证如山,都能颠黑为白,若是做了出头鸟,只怕不仅自己没命还要连累一家老小,是已大家都是抱怨几句痛骂几声,真让他们站出来,却又纷纷装聋作哑,没有一个人愿惹祸上身。
未澜自顾吃着糕点,很坦然得看那酒楼掌柜老泪纵横,痛骂着贺平琨吃人不吐骨头,咒着贺平琨背后之人不得好死
拾玖很是替掌柜忧心,当着主子的面这般咒骂她,而且骂得不堪入耳,难以为听,只怕主子暗暗记下这笔账,回头定是他好看。
待掌柜走了之后,拾玖递上一碗茶水,想让那脸色红紫之人顺顺气。
未澜气鼓鼓端起了水杯,抿了一口,明明茶水温热恰到好处,却还是推到拾玖面前,没好气地说道:“烫!”
拾玖端了走重新去换一盏
阿纳这些时日早已弄清了未澜和青舞的关系,不禁感叹道:“你这妹夫,当真周到!”
“妹夫?”未澜以为是自己耳朵听差了,又复了一遍,“你说文拾玖是我妹夫?”
“对啊,难道不是吗?”阿纳见未澜的反应有些奇怪,“我出了江宁城一路跟着他们,瞧着文拾玖和青舞一路有说有笑,殷先生还特意落后让他们独处,而且夜里青舞姑娘都是靠在文拾玖的肩头睡觉的,如此亲密不是夫妻那是什么?在西祗奴隶都是没有地位的,我们不能成为朋友,更不可能嫁娶,没想到你们东越国居然如此开明!”
阿纳的话说着,拾玖正好踏入,阿纳在胡乱说些什么?他抬眼看着未澜,她很淡然,他以为她会生气,但是未澜没有生气,甚至一丝一毫波动都没有。
未澜将目光落在拾玖身上,突然畅快笑了:“文拾玖,你和青舞之事,你该早些和我说,我会请父王为你们做主,青舞不论怎样都是我的妹妹,你们很好!”
未澜说完脸上还挂着笑,记得从前她很爱笑,笑就是在说自己很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娴熟得控制着自己的笑容,想笑的时候会笑,不想笑得时候也会笑,开心了会笑,难过了也会笑,她觉得这样甚好,至少所有人都会觉得她很好!
“主子”一声声疾呼从楼梯那处传来,月见终于找到主子了,提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主子,您没事吧,这些日子担心死了我!”
月见总是能让自己鼻头泛酸,未澜两手轻轻捏住她的脸蛋,揉搓了几下:“这么慢才到,我看你半点不担心我!”
时苑笑盈盈得走上前来,刚要嘲弄她一番,话还没出口,只觉得她脸色不对劲,一把搭过未澜的肩,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见未澜微微点了点头,时苑会心一笑,转头道:“月见,让拾玖领你去收拾一下未澜的包裹,我们搬到贺府去”
“未澜,那我们怎么办?”阿纳很不喜欢这个贺府,这几日听了太多关于那个狗官的无耻行径,她不明白为什么未澜还有搬到贺府去。
“文拾玖对恒安很熟,他会安顿好你们,至于贺府如果你们想去,可以和我一同!”未澜语气很淡漠,又恢复了一贯冷厉的模样。
阿纳心中一杵,嘟囔道:“未澜的脾气比天气变得还快,刚刚还好好的说笑,怎么一眨眼功夫,就乌密布了呢!”
拾玖他们目送未澜上了马车,月见猛得拍了下他的背,笑嘻嘻道:“这些时日多谢你照顾主子,她平素不怎么出门,定然让你好一阵头疼吧?”
“没有,主子这一路”拾玖才惊觉,主子从来都是养尊处优的,可这一路无论风餐露宿还是颠簸受累,竟半句抱怨都没有,就连阿纳也曾怨过雨路泥泞,冷风刺骨她总是让别人看到,她想让别人看到的那一面。
“怎么了?”月见看拾玖入了神。
“没事,主子这一路半点没有麻烦别人!我一直好奇,主子为何来恒安?”拾玖心想,月见是她们之中最不设防的,从她这处问应该比较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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