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日白发苍苍,陈宛还会记得那时候第一眼见到魏贤青。
惊艳了岁月的模样。
美貌的女人向来很多,可这份惊艳却无关皮相。
是沉淀在骨子里的美,遇雪更清,临霜更艳。
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对众生都漠然,然而陈宛却分明瞧见她瞥向那人时眉眼间极淡的笑意,是深藏的娉娉袅袅的情深。
和他很像。
那时她没能认出她,但她始知她是劲敌。
陈宛其实远远地就看见温惟良和魏贤青纠缠在一起的身影,那般缱绻,周围的喧嚣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陪衬,仿佛是光怪陆离的剪影。
她勾唇浅笑,犀利的目光扫向魏贤青,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机。
早就听闻他身边有个盛宠的风尘女子,果不其然。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还妄想和她争男人。
她缓缓敛起戾气,又是那纯良的模样,款款走向温惟良,歪着脑袋笑嗔道,“惟良哥哥。”
温惟良淡漠的眉眼间啜着寡淡的笑意,带着几分温和,“per可顺利拿下了?”
陈宛点头,颇有几分俏皮,“惟良哥哥未免太小看我了,这区区一个代言还难不倒我。”
温惟良揉了揉她顺顺的长发,很淡薄地笑,然而却带着几分难得的宠溺。
他其实脸生的棱角分明,很冷肃寡情的模样,唯有笑起来的时候才会模糊这坚毅的轮廓,有种温情的错觉。
“港城那边有什么动静。”他漫不经心地问她。
陈宛有些迟疑地看向他怀里的魏贤青,一时没言语。
他瞥了一眼怀中的人儿,向来欢脱狡黠的小狐狸煞有其事地装成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有些好笑,淡淡的一盅嗓音便含了几分笑意道,“她不碍事。”
陈宛心下诧异,他那么个警惕精明的人,居然一点都不防备这女人。
她心头不由敲起警钟,不动声色地又朝魏贤青打量了几眼,才娓娓道来,“这几个月港马会和内地联系得很频繁,我怀疑有高层和东三省的人暗中交易。”
他单手插兜,薄凉的眉心微皱,“运粉?”
陈宛摇头,余光瞥了瞥四周,蹙眉低声道,“不止,听风声还有一批军火的货,在西码头接头。”
军火的生意虽说是掉脑袋的活儿,但收成却是肥的流油。
这年头,有权有势的爷手里都是不干不净的。
温惟良在东三省通着天,白道上都要卖他老子一个面子,在官场混得很开,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私下里也搞这生意。
不过他不沾毒,因为他小姑就是被人用搞出事来的,他曾发誓这辈子都不碰毒品。
他冷厉地抬眼,眸中阴霾一片,“那帮老家伙手伸得倒是长,还指望到东三省分一杯羹。”
陈宛凝着神色顿了顿,“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只怕他们在内地还有不少眼线。”
他捏了捏眉心,“接应的是谁的人。”
陈宛若有若无地看向正拨弄着他衬衣上纽扣的魏贤青,“从前称霸南省的那个许秉臣,汪助的人传来话说他和客三舅爷走的很近。”
他冷硬的侧脸线条绷紧,阴恻恻地笑了,“客家老不死的怎么和许秉臣搅在一起,也不怕被他玩死。”
温惟良和许秉臣向来不对付,这梁子结的可不是一般的深。
许秉臣刚到东北时温惟良就合着公 安检 察 院搞他,平时许秉臣也没少搅胡 温惟良的生意。
都是这块地上的龙头人物,又都是不动声色阴狠狡诈的爷,斗起来分外激烈。
魏贤青不做声地听着,总觉得一道阴冷的视线锁在她身上,仿佛淬着毒。
她闲闲撩起眼皮子,果然陈宛正看向她。
明明是纯良无辜的笑,她却感受到了其中的不屑与妒意,还有一丝微妙的杀机。
果不其然,陈宛仿佛无意般脱口而出,“听说魏小姐和许秉臣很熟。”
她就知道陈宛不是善茬,怎么会放过这个扳倒她的机会。
魏贤青描着指甲,话是对着陈宛说的,那弯起的水汪汪的眉梢却是对着温惟良,“无凭无据的话,陈小姐还是别乱说。”
陈宛有些不甘地看向温惟良,他却只是瞥着魏贤青淡淡地笑,并没有意料中的阴鸷。
其实陈宛这如意算盘打得不错,温惟良的逆鳞确实碰不得,可她没料到魏贤青早就在温惟良面前把事情圆得分毫不差。
那晚缱绻欢 愉后,温惟良衔着根烟,沉沉脸色稍稍缓和,随意敞开的领口露出蜜色的精称的胸 肌,性 感,还带着几分淡淡的妩媚。
他这人喜怒不形于色,魏贤青一时也摸不准他的心思。
不过她晓得,他在等她的解释。
魏贤青攀上他精实的腰,流转的红唇轻启,上挑的眼线勾勒出颠倒众生的风情,天生的狐狸精。
她长长的发纠缠着他,裹挟着淡淡好闻的覆盆子清香。
温惟良覆上她半掩在床 单下光洁的大腿 根,重重晕开惩罚般引人遐想的艳红色。
这般不留情面的力度痛得她细细地抽了口气,眉眼间绵绵汪起清亮的水泽,楚楚动人的模样。
他寡淡的眸子短暂地敛起一圈圈惊涛骇浪,不过很短的一霎,她却感受到了他滔天的戾气。
他反客为主地压着她,仿佛不经意地问她,“什么时候认识的许秉臣。”
她有些踌躇不愿说的模样,拧着眉纠结了好一会功夫,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环住他,“找他做了笔生易。”
他喜怒不辨地偏过头,仿佛在等她说下去。
她闷闷地对上他高深莫测的眸子,“程程姐说金新月出了款四代的火狐狸特别好用,市面上没有货,跟彭秘要他也不给我,说温先生不碰这些东西。”
那玩意儿是助 兴用的,东南亚那一带的新货,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毒 品,小剂量一般不会上瘾。
她确实做了这笔生意,只不过不是跟许秉臣,而是程程帮她带回来的。
当时彭秘书也的确没有答应,他若是要查也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说到底,她还是不能信他。她不敢去赌,他若是知道她找上许秉臣是为了扳倒陈家,是否还会站在她这一边。
他声音微沉,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那种玩意儿你少在场子里用。”
她闷闷地侧身,“就知道你不会同意。”
十足的狐狸样,嗯,一只闷闷不乐的小狐狸。
他低笑,周身气压缓缓回升,“让你小心些,谁说不同意了,嗯?”
他占有性极强地将她圈在胸前,“以后想要什么就直接跟我说,我的女人还用不着去求别人。”
她明艳的眉梢流溢着惊隐的魅 惑,细细地吻上他精健的胸 膛,“温先生最疼我了。”
他被她撩拨,眸中燃起沉沉浮浮的火,清减了几分淡漠,比京城的霓虹灯火更璀璨。
思绪戛然而止,她抬眸,温惟良离她和陈宛稍远了些,身边站着几个政 要官员。
那种被盯上的不适感又出现了,她侧过头,果然陈宛正细细地打量她。
看到她的第一眼陈宛就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是相识多年,可就是记不起来究竟哪里熟悉,明明这张脸完完全全就是个陌生人。
陈宛一直都知道魏贤青的存在,这些年在港城也听到过不少魏贤青和温惟良的传闻,但都是耳听为虚,哪里有眼前所见来的清晰。
他确实很宠这个叫魏贤青的姑娘。
可有时眼见尚且未必是实,陈宛抿唇轻笑。她见过他身边形形色 色的女人,哪个当初不是一段红粉韵事,可最后善终的又有几个?
她不相信,温惟良会对一个风尘女子上了心。
陈宛朝魏贤青轻轻地笑,突然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魏小姐跟惟良多久了。”
魏贤青懒洋洋地呷一口酒,“大概四五年了。”
陈宛笑意不减,“那魏小姐可知道,我跟他多少年了。”
看来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了。
魏贤青只是懒懒地笑,随意摇晃着那淡淡的酒红色,水雾模糊的眼眸神色不明。
陈宛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干净,像是未经打磨的璞玉,光洁,纯净。
可惜,终究是脏的。
魏贤青风情万种地抬眼,顾盼生辉,艳光四射,“我只知道,男人更中意新鲜浓烈的红玫瑰,白月光看久了也不过就是平淡无奇的饭渣滓。”
陈宛神色不变,反倒是添了几分耐人寻味的笑,“再鲜艳的玫瑰,最后还不是墙上令人生厌的蚊子血。”
魏贤青妩媚地笑着撩开额前细细碎碎的发,“我跟陈小姐说笑的,陈小姐这样的美人,男人怎么会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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