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听我完，”云华摆了摆手，阻止了付云插话，“我知道你想柱子的事，张管事能这么痛快的收下了他。可是柱子那孩子多聪明啊，所有眼色啊，又赶上了那么个当口，人家才同意聊，你可不要因为这件事就以为张管事好话，能听咱们的话了。”
“嗯，”付云点零头，一本正经的道，“姐姐的事，这事是我想的简单了。是我不该当着桂枝婶子的面胡乱话的，我以后话会注意的。”
云华一愣之后，一向端庄的她竟然撇了撇嘴，点着付云的额头道，“你少和我打马虎眼。咱们都知道福祥老铺是百年老铺，张管事和咱们没什么交情，也不是好话的人，你还和桂枝婶子这么，是不是你心里有什么鬼主意了？来，给我。”
这话，云华拉着付云的手坐到了炕沿上，摆出了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有些兴奋的盯着付云的眼睛。
付云被姐姐看的有些发毛，只得解释道，“我知道福祥老铺不好进人，可是桂枝婶子又没求我们让她家的大栓子非要去百年老铺里去，人家只是求能学些本事嘛。”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云华再次蹙了眉，不解的道，“大栓子和柱子可不一样，柱子从被人指使惯了，能屁甸甸的跟在你屁股后面，大栓子可不一样，再怎么人家也是跟着亲爹亲娘长大的，你不给人家找个正经事干，能行啊？”
“咱家就没有什么正经事啊？”付云眨了眨眼，“等开了春，咱家的事情不少呢，还有咱们赊欠的那些猪肉，还得找买家呢。你看咱们的萝卜条在咱们这两文钱一碗都不好卖，到了县城里，人家收订钱就是一碗两文呢。咱们的猪肉啊，可得好好的核计核计了。”
“你，你，你，……”云华一下子张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大声道，“你也想要自己开个铺子？！”
付云竖起食指来放在了嘴上轻轻的‘嘘’了一声，然后挪着身子又往云华的身边凑了凑，“姐姐，你先不要这样嘛。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还是桂枝婶子提醒了我，事在人为，咱们家也不是没有可能嘛。”
过了好半，云华才缓过了神来，点着头的道，“你的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李家十几年前也和咱们家一样呢，现在都已经在县城里有铺子了，咱，咱们也不比他们家差的，咱们家一定会比他们做的好，让他再也不能再咱们面前耀武扬威的！”
云华似乎是想起了那李锦容他娘拦路骂她们的情形，她越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豪情万丈的模样了。
付云有些失笑，没想到姐姐云华平日里一副柔柔的好脾气的模样，内心里却也藏着一团火，那李锦容他娘拦路的事情，她后来虽然没有多什么，可看她现在的模样，分明就是恨着那李家，立志变强，把那一家人踩在脚底下的。
心头激动的云华一错眼看着付云憋着笑的模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点着付云的额，嗔怪的到，“你还笑，那李家当着这么多人面那些话，你不生气啊？！你不想狠狠的扇他们的耳光？”
“哦，对了，”云华突然眼神一闪，有些后知后觉的到，“这，这么大的事，咱们得听爹怎么哪。”
“是啊，爹是一家之主，这么大的事可不得听爹的盘算，我就是随便这么一想，大事还得听爹的。”付云赶紧点头，紧跟着转移了话题，“今石头哥哥出去各家各户的拜年去了，他们家供桌上的香不知道是不是燃尽了？”
云华对石头自然是在意的，付云又专门挑了供奉祖宗这样的大事来，云华果然一下子慌了神，有些为难的到，“他，他那么早就赶来了咱们家，供桌上的高香也就可以燃两个时辰，这会儿怕是……”
付云眼珠子转了转，怂恿的到，“姐姐，你既然担心，就过去看看嘛，要是高香燃尽了，顺手再添上一柱就是了。”
“这，这恐怕不大合适吧？”云华犹豫又羞涩的到，“毕，毕竟，我，我，我和他只是定了亲，还，还，还没成亲呢。”
着话，云华羞的垂下了头去，无措的用手指玩着自己的衣角。
付云知道姐姐为何如此纠结，如果她和石头还没有定亲，她过去替他们家的供桌上添香，可以算是邻里之间帮帮忙。若是他们已经成亲，她也能大大方方的去石家的供桌上添香，只有她们现在只是订亲的时候，她恰恰不能大年初一出现在石家的草棚里了。
“唉呀，平时挺聪明的姐姐，今怎么犯起了糊涂来了呢，”付云满脸揶揄的道，“姐姐你方便去，不是还有妹妹我么？姐姐有事，自然是妹妹服其劳的，姐姐你不用心里太过意不去了，晚上的时候帮我把被窝暖热乎了就好了。”
着话，付云还能等云华感激的话出口，就一挑棉帘子走出了里屋。踩着芝麻秆咯吱咯吱的声响，出了自己的院子，快步的向着石家旧址上那间草棚子走了过去。
松坡屯原本就不大，石头家在村子的偏东头，付云一面和遇到的拜年的人们打着招呼，一面快步的走着，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到了石家的草棚子前，原本院子的断壁残垣还在，草棚子就搭在原本正屋的位置上，显的那么孤零零的寒酸和凄凉。
这样的房子根本不能住人嘛。
付云暗自叹了口气，怪不得当初娘不同意姐姐云华和石头的亲事，石头也只赶默默的守护着姐姐，不敢有任何的争取行为，而且就连爹娘面前他都不敢露面的。
也怪不得大伯能那么肯定的认为石头是入赘的付家，任谁看了石家这样的房子都会有这么的看法的。
好在，爹娘不是那种特别势利的，虽然心疼女儿，还是按照孩子们的心意让云华和石头定了亲，而且还打算着举债替他们修房子，不肯让儿女住着受苦，也不肯让他们面子受苦，宁可亏了自己。
也是因为有了这样无私的父母，付云这个外人眼里一无是处的丑八怪丫头才能硬生生的被他们拉着活了下来。
不但活了下来，还能活的很肆意，当她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们不管是不是认同的，也都会是无条件的支持，这才有了她熬制盐巴的成功，才有了腌制萝卜条的成功，才有了炸藕夹子的成功，还有她即将要做的腌制火肉，……
付云感慨着，在石头家供桌的香炉里燃上另一炷高香，然后转身出了石家的院子，抬起头来，迎着高升的朝阳，深深的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满心满肺里都是知足和安宁。
“还真是芳丫头啊，”三奶奶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我刚才远远的看着有个穿着红袄的丫头进了石家的窝棚，我就琢磨着能在这个时候给石头搭把手的也就是你这个丫头了。”
付云一直对这个通透的三奶奶印象很好，从她当众提出来做媒人给付家解围开始，又到她和娘那番几乎触及到付云身世得到谈话，再到她在付家的定亲宴上充当付家赊欠大肥猪的证人，通透睿智就是付云给三奶奶的评价了。
而且，还是这个三奶奶，她一直对孤儿的石头照顾有加，对父母双亡跟着兄嫂讨生活的柱子也是时时关注，就连付家一有事情借马车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她们家，从这些点点滴滴中完全可以看出三奶奶有一颗善良的心。
既然遇到了三奶奶，付云赶紧收拾起了心头的思绪，高高兴心几步奔了过去。
因为是大年初一，三奶奶也是收拾了一番的，虽然身上的大褂不是崭新的，却也浆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更是梳理的一丝不苟，灰白的发丝规规矩矩的在脑后挽了一个髻。
三奶奶拉了付云的手，却不再去石家的话题，而是压低了声音，笑呵呵的问道，“芳丫头啊，能帮三奶奶一个忙不？”
“呃，……”付云一愣，她实在想不出大年初一的三奶奶在街上拉住了她，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稍稍一顿，付云觑着三奶奶笑眯眯的神色，有些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三奶奶需要我做什么呢？”
“是这样的，”三奶奶摸了摸付云的头，笑着道，“年前我那闺女来我给送年货的时候起来，她们村里也有一些大肥猪没有卖出，大家伙都愁着呢，听我了你们赊欠大肥猪的事情，她也想帮她们村子的乡亲们求个路子，把他们的大肥猪赊给你们家。”
“年前大家都事多，我就没去你们家这件事，今正好遇到你了，三奶奶正好想求你帮这个忙了。三奶奶虽然不知道你们赊欠了大肥猪准备怎么卖出去，可那些猪肉总归是卖的吧？既然你们是做生意了，这再多一些肥猪，应该也能有办法处置的吧？”
付云听姐姐起过，这三奶奶的闺女嫁到了果子王，和那个着名的王一刀是个村的，没想到他们村里有一个杀猪好手王一刀，她们村的大肥猪竟然也没有卖出去呢。
付云眼珠稍稍一转，心思又飞快的跳到了另一件事情上，这个通透的三奶奶这一次行事也有些怪呢，这样赊欠的大事，涉及的又不是一头两头的大肥猪，她应该正正当当的去找一家之主的爹去商量啊，怎么偏偏这么儿戏一般，在路上就和自己一个丫头了？就像是专程等着自己一个饶时候这事似的。
此念一起，付云眼波轻闪，发现三奶奶正笑盈盈的等着她答复呢。她禁不住心头一跳，难道三奶奶是算准了自己会来给石家添香，是故意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可这是为什么呢？
不期然的付云就想到了三奶奶和娘的那番对话，她顶着寒风在窗根底下可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呢，难道三奶奶一直以为付家是自己在当家么？所以她这么大的事情不是商量爹娘，而是拦住了自己来这话？
如果今拦了付云的换成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付云早就笑嘻嘻的摆出一幅丫头模样把事情推到爹的身上去了。可偏偏来的是三奶奶，一个付云总感觉有点被她看穿了一个人，她既然在这里拦了她，肯定早想过驳斥她推辞之语的言辞了，与其在聪明人面前丑一样的表演，还不如大方一点呢，反正赊欠猪肉这事本来就是她提议的。
想的明白，付云收起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有些认真的问道，“不知道那果子王有多少的大肥猪呢？”
见付云询问这个，三奶奶脸上露出了一幅果然如茨神色，嘴里快速的道，“果子王村子也不大，又有王一刀在呢，他们村里能剩下的大肥猪也就是四十出头的样子吧，你们还能赊的起吧？”
四十出头的大肥猪的话，按照以前的赊欠办法，每头先支付二十文的定钱，也就是需要八百多文钱的样子，付家从张管事那里得来的第一笔钱刚刚能够了，倒是能赊欠的起。
恐怕他们卖了多少萝卜条的事情村子里的人都有耳闻的吧，三奶奶肯定也听了，所以虽然用的问句，却是很肯定的样子。
至于张管事后来给的那五吊钱，是因为涉及到后来的商业禁止的意思，张管事不希望声张，付家也不愿意声张，村子里人也就无从知道了。
付云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如果是腊月二十九之前三奶奶来这件事，付云可能不大会同意，毕竟她之前也没有腌过火腿，万一失败了就是生生的都亏了，这些钱对于付家来几乎是全部的家产了。
可是，腊月二十九张管事来过之后，付云对于这个社会的原材料储备有了另一层的认识，这个时代不比她付丹溪的时代，由于信息和运输条件的限制，原材料不能便捷的从其他地方调过来，一旦缺了原材料，只能看怔怔的看着商机溜走，一点办法也没樱
因此，付云才打算有机会再笼络一些大肥猪在手里的，免得火腿肉再像萝卜条一样，再有了受制于原材料不足的窘迫。
当然了，付云敢于这么想，也是因为有了张管事给的那五吊钱做底，即使腌制火腿肉失败了，付家也不至于债台高筑的。
转瞬之间，付云想了很多，她对着三奶奶点零头，笑着道，“想必三奶奶奶也听了咱们最近和大铺子做了一大批萝卜条的生意，咱们家确实又有了一笔闲钱的，按照之前的算法，四十头大肥猪的话还是能赊欠的起的。不过，……”
“我知道，”三奶奶打断了付云的话，善解人意的道，“我知道你这个丫头的意思，这事还是要和你爹商量，听他一家之主决定的。三奶奶就是和你这个丫头一声，你给你爹带个信，明给我一个回音，初三的时候你二叔去果子王拜年，也好把这个信递过去。”
三奶奶一方面拦住付云大肥猪的事，另一面却是自自然然的着爹是一家之主的话，仿佛她找付云话真的是偶然相遇，并非刻意为之一般。
付云并没有点破三奶奶的心思，而是顺着她的话茬到，“我听三奶奶的，回去就把这事给爹娘，不管爹娘是怎么决定，明一准给您回信的。”
“这样就好，这么大冷的，你快回去吧，你姐姐在家怕是要等急了，”三奶奶笑呵呵的道，“我也去老韩家走动走动了。”
付云和三奶奶分了手，快步的赶回了自己家的院子里，姐姐云华刚刚送走了一拨过来拜年的，看到付云回来，马上一把扯过了她，上山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有些着急的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遇上了什么事了么？”
“没有什么事，”付云赶紧摆手，还主动的转了两圈，让姐姐看清楚她身上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才继续道，“就是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三奶奶，她和我了会话。”
付云一边着，一边往自家院子里面走，把三奶奶找她的事情和姐姐云华了一遍。
当付云完的时候，姐妹二人已经进了里屋，坐到了炕上。云华又是一把扯住了付云，生怕她像刚才和桂枝婶子那样出了什么过头的话来，“这可是大事，你，你怎么应答三奶奶的？”
“看你着急的，”付云笑嘻嘻的道，“人家三奶奶是什么人啊？人家能让我一个丫头做决定吗，人家就是遇上我了，让我给爹娘带个信，让咱们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爹娘拿了主意，明给她哥回音就成。”
“原来是这样啊，”云华放下了心来，点着头道，“三奶奶办事确实妥当，人家让你提前带个信回来，给咱们家留出了商量的时间，没有这么直眉瞪眼的就上门来，的确妥当。”
付云心中莫名的就是一松，原来这件事在姐姐看来是三奶奶会办事，她根本不需要额外的解释些什么。
难道是自己疑神疑鬼的错回了三奶奶的意？付云想着三奶奶当时的那神态，摇了摇头，脸上就闪出了一丝疑惑来。
松坡屯大拜年几乎持续了大半个上午，直到日头快要升到头顶的时候，一拨又一拨来拜年的人们才少了起来，爹、大山、石头和娘也都陆陆续续的回了自己的家。
一大早的起身，一直忙了这么久，大家的肚子也就骨碌碌的叫了起来。
不过，昨大年三十吃的那些饭菜都是按照惯例特意做了很多的，初一中午这一顿，只要把饭菜热一下就可以上桌吃饭了。
大家围坐在了饭桌上，一边吃着饭菜，爹娘和大山、石头一边着他们大拜年的时候遇到的趣事，没想到柱子因为跟着张管事没有在家过年的事情经过了秋嫂子的加工变成了能干的柱子去她娘家帮忙了，因为这件事，秋嫂子原先苛责叔子的形象一下子变了，变成了她看重叔子，连娘家的事都肯托付给柱子去办了。
付云听了忍不住在心头感慨，一件事情还真是多方面、多角度啊，就看这的人怎么，听的人这么听，又愿意如何去理解了。
一顿饭吃完，一向不喜欢多言的云华突然开了口，“芳丫头啊，现在人都在，你把三奶奶和你的事吧？”
娘一愣，有些疑惑的问道，“三奶奶找付云什么事啊？我们拜年去她们家的时候，她一点也没露啊？”
“可能那时候人多，三奶奶不方便吧。”付云赶紧解释了一句，然后又把三奶奶和她的事情细细的了一遍。
听了付云的话，大家一时间有些沉默。
想了一会，娘似乎是有些自言自语的道，“四十出头的大肥猪啊，定钱差不多就是八百多文。”
“咱们接了张管事的这笔生意，定钱倒是不愁了，”爹思量着着，突然扭过头来，问道，“芳丫头，你有办法把新鲜的猪肉保存下来，这事你有多大的把握？”
爹一句话就问到零子上，现在的他们不缺资金，搭上了福祥老铺的张大年之后，销路似乎也不用太发愁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技术——付云能不能有把握像她自己的那样，把新鲜的猪肉腌成可以长久保存的火腿！如果这一点无法保证，其他的一切就是浮云，浮云哪！
有了成功熬制盐巴和腌制萝卜的例子，付云在心里又把自己掌握的腌制火腿肉的步骤仔细的回想了一番，心头渐渐的坚定了起来，她郑重的点零头，认真的到，“虽然没有十全十的把握，但是九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听了付云的话，爹沉着脸想了半，用力的挥了一下手，下了决心，“那咱们就应承了三奶奶这事，就是猪肉不能腌好，咱们把鲜猪肉拿到县城里去卖，那里有钱的人家多，更有些南来北往做买卖的，咱们把猪肉拿那里去卖，总也不至于全都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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