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暖接过契据粗略看了遍,眼神落在了一句摘要上。其大概意思是
若未按时交付或因其它是由违约者,按预付款十倍赔偿
赔偿很正常,自负一点签个十倍赔偿也正常,唯独这个预付款刘文翰居然付的是全款二十万两!?
这就很不正常了。
寻常人定金一般都预付十分之一,看了货物的质量后,再决定要不要续约或者加大订单。
宋暖冷笑,看样子这刘文翰是很早就开始觊觎宋家了,竟这般早就开始谋划了。
宋暖将文契交给身后的管家吩咐到:
“拿去登记好。”
又指了指站在院子里的人。
“让他们也排队登记,等爹好些了就交给他处理。”
“咕咕~”
这时一股淡淡的奶香味钻进了宋暖的鼻腔,引得肚子又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小姐,这是福嬷嬷给您做的牛乳糕,您先吃点垫垫。”
这个福嬷嬷是北方人,当年流落街头被宋父救了回来就留在家里做了厨娘。还别说,这一手北域的糕点做的真是一绝。
正吃的心满意足的宋暖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腮帮鼓鼓的她本能的往后看了看,却意外撞进了一汪星辰里。
只见那少年俊朗的脸上略带些好奇问她:“好吃吗?”
宋暖一愣,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上的糕屑,结结巴巴的回道:“好,好吃。你,你要吃块吗?”
接下来,换成俞卿尘愣了。只见小姑娘直接从盘子里拿了块糕就递到了他眼前。
让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宋小姐难道不知道这样不合礼数吗?
也就纠结了片刻,俞卿尘伸手接了将糕点过去。
“那就却之不恭了。”
等宋暖回过神来时,吞咽糕点的喉咙狠狠的紧了紧。差点噎住,喝了一大口茶才哽下去。
她真想捶死自己。
宋暖侧过头使劲的努嘴向海棠示意。
“大人恕罪,是奴婢考虑的不周全,还请大人稍等片刻。”
小丫头聪明,几乎是秒懂自家小姐的意思,顺势就接下了宋暖甩的锅。
人家县令大人屈尊降贵的来帮忙,居然连口吃的都不给准备。宋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讪讪的放下手里的糕点,朝上座之人笑得一脸谄媚。
俞卿尘只当没看见,还是一惯的清冷模样,生人勿近。仿佛刚才讨食的人不是他…
变脸速度让宋暖咋舌。
只有俞卿尘身旁的小厮,咧嘴偷笑。
他家少爷性子冷清,却唯独钟爱美食。只要是他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怎么都要吃上一口才算。
要债的人最后是看在县令大人的面子上,给了宋家一日时间筹钱。
届时,整个府邸都清冷下来。就连园中打扫的仆役也没了往日闲谈的乐趣。
宋父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留管家在屋里商讨了近一个时辰,才让人传宋暖过去用晚膳。
饭席间,宋父没开口,宋暖也不知道说啥。索性就甩开腮帮子吃了起来,今天真的是饿的太惨了!
整个房间都很安静,除了咀嚼声,偶尔还夹杂着筷子碰到碗的清脆声。
对于父亲,宋暖很陌生。爸爸死的早,她没有见过,甚至连纪念的照片都没有。
现在突然有了个现成的爹,她都不知道怎么相处。就算有原主的记忆,也觉得别扭的很。
最后还是宋父先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
“今天吓到了吧?你本就身体不好还出来做甚?女孩子就该好好待在深闺…”
宋青山一想到这个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以后再也不能像往日那般金贵的养着,心里很愧疚。
都是自己犯下大错,才让宋家陷入如此境地。他怎么样倒是无所谓,只是苦了家中妻儿受他连累…
沉默了好一会儿,宋青山才再次开口。
“你很好,简直超出了爹爹的预期。但你终归是个女子,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对以后说亲有影响。”
宋暖放下手中碗筷,乖巧的向宋父笑说道:
“爹,女儿倒是希望一辈子不嫁,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这也算是她的心里话
没人提亲最好!不用伺候丈夫,还省得被婆婆刁难。
现实世界中,自由恋爱的男女,从喜欢到相爱,再到同床异梦互相伤害的比比皆是。
更何况,古代男子还提倡三妻四妾,像她这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是绝对接受不了共侍一夫的。
宋暖的婚姻观淡泊,有很大原因是受家庭的影响。
小时候一家为了钱吃了太多苦,挣很多很多很多钱成了宋暖从小到大的执念。
这种执念日久年深的在她心里生根发芽。钱能给她任何人都给不了的安全感。
在她的心里,结不结婚无所谓。但卡里一定要有钱。
若是宋家还像以前一样,衣食无忧倒也摆了,她也乐得在家当米虫。毕竟宋家大小姐过的是她后半辈子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兜里还有花不完的银子…
只可惜啊!她宋暖没那个做小姐的命,一来就赶上家里破产…
这都是命啊~
宋青山听了自家女儿的一席话,心窝窝都暖透了。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这孩子没白疼。
“我家暖暖要是个男子就好了,定然比爹爹强。”
… …
宋暖却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危机感…
记忆里,宋父可是对原主放任的很,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这让宋暖以为他不似别家那样重男轻女。
可有些东西是从出生开始就印在心里,根深蒂固。
一想到这个朝代对女子的苛刻,宋暖的心里瞬间就哇哇凉了。
为了将来不与其它女人共享男人。也为了自己将来不会像货物一般,随随便便被别人决定人生。
她怎么都得努力拼上一把,争取为自己在封建社会里挣得一席地位!
不过这些还得从长计议。
现在的她只能呆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做手工,偶尔再放个风。
嗯?
怎么那么像是蹲大狱的呢?!
“来,这些钱你拿着,明天带你母亲去你外公那住几天 散散心,家里肯定还要乱上几天,你娘素来胆小,别吓着她。”
宋父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木盒子放在宋暖手里。
“家里的事你们不用担心,爹爹自会处理好的,等我安排好一切就接你们回来 ”
盒子朴实无华,放在手里也没什么重量。宋暖随手打开来看了看
…
还真是有够朴实的。
一叠厚厚的银票,从百两面值到万两面值不等。粗虐看了看,盒子里至少装的有五万两银票。
盒底还夹有一封信。
宋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宋父。
看这架势,是打算保全妻儿老小牺牲自己了?根据多年看剧经验,信封里八成是封休书。
宋青山的牺牲精神让宋暖内心很触动。
原来有爹在这么好啊,感觉天塌下来都有人扛着。
宋暖记得小的时候也经常有要债的人上门,家里能搬的搬,不能搬的就砸。
即使哥哥捂着她的耳朵,还是能听见妈妈苦苦哀求的哭泣声。
那种日子才是煎熬。
如果爸爸没死,她们的生活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艰辛?
宋暖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将眼睛里的热流憋了回去。
想都没想就将手里的银票和休书塞回宋父怀里。
“我是您的女儿,您在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这些都收回去。相信就算是娘在这儿,她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对,我哪也不去,我要和相公你共进退。”
宋暖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道温柔又坚定的声音。和崔氏进来的还有一个高高大大熟悉的身影。
“萍娘!亘儿?”
宋父吃惊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因为怕影响儿子的学业,自己并没有让人去学院通知他,怎么会?
“亘儿你不是在书院吗?怎么回来了?”
一提起书院宋亘就来了气。
“爹!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差个人给我通个信。要不是恰巧遇见同窗的家奴来看他,顺嘴说了一句,我此时还被你们蒙在鼓里呢!”
“哥?”
宋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的脑子现在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是巧合吗?
眼前这个人分明和她死去的哥哥一模一样!
她一直觉得 如果有钱,哥哥就不会为了几千块的学费和生活费,那么辛苦的送外卖,最终发生车祸…
那从未见过面的爸爸,早夭的哥哥,还有明明胆子很小却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妈妈…
现在他们一家人好像是以另一种方式团圆了?!
宋暖的开心溢于言表。
一屋子的人看着她又哭又笑,不知何为。
只听见她嘴里不断念叨着着:“真好,真好…”然后直直的向前栽了下去 。
幸亏宋亘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要不然她的脑袋右边也要开个窟窿了。
宋暖是被颠醒的。
本来头还有些晕,想再眯会儿的,结果一阵比一阵颠簸的厉害。
宋暖实在是睡不下去,就索性坐了起来。
难怪这么晃,原来是在马车上。车里点的油灯在剧烈的摇晃下忽大忽小,味道也有些呛鼻。
守着宋暖的崔氏,见她醒了,连忙抹了眼泪,拿来软垫给她靠着。一旁的海棠又拿了茶水润喉。
不得不说,海棠真的是太得她的心了。一杯冷茶下肚,宋暖有些迷糊的脑袋终于清明了些。
她这才注意到崔氏的眼睛又红又肿。
”娘,您怎么了?“
宋暖话音刚落,崔氏的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你爹,你爹他 呜呜“
听到崔氏号啕大哭,宋暖心里咯噔一跳,宋父出事了?
大概是这一路憋得狠了,此时宋暖的醒来,让崔氏觉得有个人可以分担她的忧虑,一时间 情绪崩溃,哭的不能自已,连说句完整的话都困难。宋暖只能不断的安抚着怀里的崔氏。
”海棠你来说说,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他 中风晕倒了。大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只说要静养着“
“怎么会?”
宋暖很吃惊,昨天大夫还说宋父的身体底子不错,怎么会突然中风?
“大夫说老爷是心火过极,引发内风导致的卒中”
海棠又将白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她越说的多,心里就愈发犯怵,小姐才刚刚醒,会不会接受不了,再晕过去?
而此时的宋暖是越听越难受,她这一晕又是一天。醒来不光父亲瘫在了床上,还被人从家里赶了出来。
海棠说宗族的人一大早就到过宋府,却被家奴打了出去。想必发生了极不愉快的事,才能让宋父这个敬仰宗亲的老好人能有如此作为。
宋父吐血晕倒在二娘的院子,是在刘文翰拜访过后。看样子,应该是知道了那对狗男女的腌臜事给气着了。
人的情绪在接二连三的大起大落下,中风机率是很高的。
昨天发生的事多,导致宋暖完全把蒋翩翩母女三人抛在脑后。如果她能早点跟宋父提及,他是不是就能幸免一难?
思绪混乱的宋暖在马车缓缓停下时才收神。崔氏想必是哭的累了,已经抽抽噎噎在她怀里睡着了。
看着鱼肚泛白的天边,她才意识到,他们是连夜被赶出来的。难怪崔氏趴在她身上都能睡着。
庄子许久未住人,积了厚厚一层灰。不打扫肯定是不能住人的。崔氏睡着了,现在能主事的就只有她了。
只是稍作收拾,宋暖就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却不想有人比她动作还快,已经安排上了。
九月的清晨已经有些许凉意,宋暖拢了拢披风靠在马车上,面带微笑的看着那个身影在金色的光晕中忙忙碌碌。
真像是做梦。
她的哥哥回来了。
宋暖的记忆里,哥哥占了一半。
那时候,妈妈每天上班早出晚归,基本见不到人。
哥哥一个半大的孩子给她做饭 洗衣 梳头,再一起手牵手去上学。
很好笑的是,每天早上她都赖床,哥哥做好饭都会端在床前诱惑她 :
“妹妹,是你最喜欢的荷包蛋哦。”
“妹妹,是你最喜欢的荷包蛋哦”
记忆中的哥哥在这轻声呼唤里,渐渐跟眼前的人影重叠了。浓眉星眸,鼻梁挺翘,就连唇角弯起的幅度都是一样的。
”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宋亘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摸上了宋暖的额头。
没发烧啊?
从他回来就觉得妹妹的举止奇奇怪怪的,从刚刚就笑眯眯的愣这儿,可都好一会了。
该不会是受了刺激…有点那啥吧?!
回过神的宋暖笑得更甜了。可落在宋亘眼中,心里却更加担忧。
完了完了,妹妹好像不正常了…
等宋暖含泪吃完一碗荷包蛋,庄子也打扫的差不多了。
除她以外,一行人都是整夜没睡。于是宋亘安排所有人都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原主体弱的原因,宋暖总觉得受伤后有些厌厌的,提不起精神。
想想也是,原主这姑娘金贵的活了十三年,手里拿过最重的也不过是二两金簪。最剧烈的运动就是花园散步。
这才是是古人寿命短的根本原因吧。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安顿好了之后,还得多锻炼锻炼才行。
就这一言不合就晕倒的身板还怎么做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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