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这暗香二字妥不妥……”
“不错,心思巧妙,用词恰当…只是,你如何得知那香味就是梅花散发出来的,而不是来自其他物事?”
这个问题就有些古怪了!若是田毒蛇问出来,苏润栀铁定认为这是故意针对。
“不瞒大人,学生喜欢在没课的时候叫上三五好友,在亭子附近温书,所以是看着这几丛梅花开花的。有时候,看书看累了,就会低头闻闻花香,清醒清醒。”
“学生来自乡野,关注的多是衣食住行,所以以前并不会作诗。是学生的夫子让学生注意观察,多看多练,这才稍微掌握了些门道。”
苏润栀说的真诚,除了田斌,其余人都觉得他说得好。
“那你是如何观察的呢?”
“就拿刚学写诗那年夏天来说。到了临近十五月圆之夜,学生便叫上二哥,让我爹带着我们去邻村的荷塘,看荷塘月色,看鱼儿跃出水面,闻满池荷香。加上后来看了《文苑英华》,学生慢慢就开窍了。”
闻言,众人心道是这个理,但陆教谕几人却十分震惊,吴学政更是直接问了出来。
“你也看过《文苑英华》?小小年纪,了不得啊!”
实在是因为这部书太厉害了,称得上是古代诗文总集。有人粗略算了算,单单是这部书就选录作家近2200人,文章近20000篇,常见的题材几乎都有。
而以苏润栀这样的年纪,要看这么多书确实是难得。
因为聊了这么多,吴学政一时高兴,苏润栀便以曲线救国的方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银子,倒是意外之喜。
“小小年纪便如此钟爱看书,实属难得,应以嘉奖。”
最后,奖励了苏润栀几本前朝编写的诗集,以及他心心念念的,五两银子,也不枉他浪费了那么多口舌。
当然,其实他也是在为秀士馆打广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文苑英华》似乎一共九十八卷,他看了好几年才看完,算得上一部大部头。趁着过几天放假回家找赵老板印刷出几十部来,放在店里当镇店之宝也行。
反正也不会过期,慢慢卖就是了。
只是,他高兴了,其他人却是沉默了。亏得他们先前还怀疑苏润栀为何这般厉害,以为不过是天赋使然。现在看来,人家也是下了苦功的。
这就是差距。
按理说岁考完便是放假,但是县学这边还需要两天时间,需要在吴学政走后做一个总结,内部的。至于青山书院,苏润伟说需要整整四天。
不过是两天时间,苏润栀便决定等等苏润伟。
一下子放假了,不再上课,许多人都松了口气,商议着过两日出门,好好在县里逛逛。加上年关将近,不过剩下十多天时间,顺便买些年货回去,热闹热闹。
苏润栀却是没有放松,因为这么多他都是这么过的。依旧是按时起床或者稍稍晚一点起床,跑步,吃早饭,然后温书练字,写话本,过得十分充实。
因为心情好,话本写得也快。
这不,第三日便写到了大结局前夕,十分虐心的一幕。
老黄牛在织女被玉帝派天兵天将捉回天庭后再次开口说话,这一次,竟是要让牛郎亲手杀了它。
“不,不,老伙计,我怎么可能杀你呢!如果非要杀了你,我宁愿自己死。”
说起来,从第一册开始,从牛郎一出生开始,这头老黄牛就陪在他身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超越了人与动物的范畴,而更像一对老友。
老黄牛听了,流下了感动的眼泪,却也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每头牛来到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它也不例外。
“我死后,你要立即剥下我的皮,做成蓑衣那样批在身上,这样你就可以飞上天去找你所爱的人了。”
牛郎只当它是胡说,没去管它,第二天却果真发现它已经死了。在孩子要娘的哭闹声中,牛郎忍痛剥下它的皮,做成蓑衣,又拿箩筐挑着俩个孩子,穿上牛皮。
果真飞了起来。
他飞啊飞,终于飞到了织女住的宫殿外,也见到了思之如狂的爱妻织女。只是,夫妻俩正准备牵手,织女就被闻讯赶来的王母娘娘拉着就飞。
见状,牛郎自然是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眼看就要追着了,王母娘娘冷笑着拔下头上的金钗,狞笑着朝空中一划……
顿时,万千星辉却又无法跨越的银河出现了。
写到这里,苏润栀自己都很感动,又觉得自己的代入感太强了。那些他曾看过的影视剧,一幕一幕地出现在脑海。
于是,休息了半天,他便将剩下的部分写完了。
当然,还有流传千古的大风流才子秦观的那首词,鹊桥仙,也算是应了自己话本的题目,算得上前后呼应,也交待了故事名的来由。
当他写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话时,已经能够预见会有多少痴男怨女因为这句话而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写完最后一个字,苏润栀松了口气,自己的第二部话本终于正式完成了。
他可以安安心心地过一个愉快的寒假了。
苏润栀这边是高兴了,称得上如愿以偿,但苏润伟却是有些遗憾的。因为按照成绩排名,这次可以从一般书院里选出考得最好的两名学子充到县学来,顶替那俩个因为考了五等而被罚的学子。
结果,他排名第三,刚好无缘,典型的失之交臂。
这晚,刚刚得知了消息的苏润伟实在是没心情,便告了假出来,准备到青山书院附近的小酒馆喝几口,解解闷,然后回叠翠居美美地睡一觉。
心情第二天就能好。
却哪里知道,就是因为这次喝酒,脑子不清醒,他遇到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敲诈。
“小伟,你要出去吗……你还好吧?”
算下来也念了整整一学期了,苏润伟也认识了几个好友。而眼前这个打招呼的,正是挨着他坐的名唤崔纶的。
这人最好喝酒,简直是无酒不欢的那种。说起来也搞笑,这人原本学识不差,要不然苏润伟也不愿意同他结交。
结果,上次考试的制义题题目不是十尺汤么,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最后干脆把这个“汤”字当作酒,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的大楚上千年的酒文化。
袁大仙看了,又好气又好笑,但又觉得他文采不错,且学识渊博,反应也快,这片文章都可以当作大楚的酒文化来研究了,也就给了个人情分。
要不然同张赞一样,他也是考不上的。
当然,单单是人家没有交白卷这件事,张赞就比不上。
崔纶自然知道苏润伟与县学补录名额失之交臂的事,见他满脸不快,不过是随口一问,哪知苏润伟的话却让他极有兴趣。
“我还好,就是想出去找个酒馆喝几杯,解解闷。”
“喝酒啊,好啊,走,我陪你!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后来,俩人确实是不醉不归,倒在酒馆里睡着了。
只是,早上清醒的时候,苏润伟却意外地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份合约,更要命的是,上面还有自己按的手印。
当然,这是后话了。
他记得俩人出了书院,到了书院附近极有名气的杜康居,要了一坛子酒就开始喝。这原本也没啥事,毕竟书院里常有考得不好的学子出来喝酒。
坏就坏在崔纶打开了苏润伟身上的一个开关,话匣子。
苏润伟这人从小就沉默,话不多,但前提是清醒的时候。他一喝醉,话就多得不得了,比王氏还啰嗦。但偏偏崔纶说的又是苏润栀所写的新话本,鹊桥仙的故事。
苏润栀可是给他讲过后续剧情的,因此,一听崔纶说这个故事肯定是完美结局,牛郎和织女必定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苏润伟的长篇大论开始了。
先是跟崔纶讲了后面的大致情节,例如玉帝发怒派人捉女儿回天庭啊,老黄牛为了牛郎自杀啊,王母娘娘拔金钗划银河什么的,说的是口若悬河,听得崔纶心驰神往。
当然,还有秦观那首令人神醉的鹊桥仙。
只可惜,俩人醉眼惺忪,聊的滔滔不绝的,就没看见二楼正对着他俩的雅座上,一位眉清目秀的“公子”也听得十分起劲,简直是心醉神迷。
“哎,苏兄,你咋知道这么多……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认识蒹葭本人?”
苏润伟听了,嘿嘿傻笑了几声。
“我……我自然是认识的,中册已经出了,想来县里马上就会有卖的了。”
“那下册呢?”
“下册也快写好了。我昨天还与他交谈了一番,说是只差最后的一两回了……哎,能不能不说这个,好无聊啊,来喝酒,喝酒……”
说完又要了一坛酒,你一碗我一碗的,简直跟喝水似的那样豪放。
就这样,俩人都醉了。
在确定俩人都醉得不省人事后,那位“公子”走了下来,先是谨慎地戳了戳二人,见毫无反应,这才朝那酒馆老板喊话道。
“老板,这二人是我的朋友,却是因为前几日考的不好,喝醉了,所以能不能就让他俩在这里歇一晚?你放心,我给你二两银子,算是他俩宿在这里的费用,明天一早他们自会离开。”
那酒馆老板正在为难,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毕竟现在天寒地冻的,在他店里这样睡一晚是要出事的。
恰好人家有朋友帮忙。
“当然可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对了,我去拿两床被子过来,帮他俩盖好……”
喜滋滋地接过银子,那老板便去张罗胡床和被子去了。
那位公子便趁机拿出刚刚在楼上雅座里拟写好的两张一模一样的字据,又掏出朱砂盒,拉起苏润伟的大拇指就印上了红印。
这朱砂盒原本是她出来买了回家准备作画的,没想到此刻却派上了用场。
又趁着酒馆老板还未过来,拿起另一张字据就走了。
至于第一张,则是齐齐整整地叠好了,放在了苏润伟的怀里揣着。
收了银子,加之就在书院旁边做事,那酒馆老板倒也有点良心,合同店里的小厮将二人搬到胡床上,又一人搭了一条被子,这才自顾自休息去了。
清晨,苏润伟口干舌燥地醒来,只感觉头痛欲裂。想到昨天晚上的事,苦笑了一番,将崔纶推醒,这才找到那酒馆老板,说了些致谢的话。
在他看来,自己是给别人添麻烦了。
哪知,那酒馆老板连连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你那朋友挺仗义的,提前给了银子,还让我照顾好你。”
要不然,估计早就被他扶到书院门口去了。
苏润伟见他不似作假,却也不想去追究到底是谁做了好事,和崔纶一起出了门,找了家卖包子小点的铺子吃早饭。
哪知,付钱的时候,那张字据便划落了出来。苏润伟拾起一看,顿时吓得什么都醒了。
“我助你过夜,你给我话本,也算是两不相欠。过年前,我要看到鹊桥仙的中册和下册,就放在昨夜酒馆的夜来香包间。否则,我就把另一份字据印上一百遍,全部张贴于青山书院。”
怎么办,自己这是被人敲诈了?
崔纶看了,更是直接傻了,“苏兄,我明明记得昨天晚上咱俩喝醉后啥也没发生啊,直接睡到大天亮。要不,要不你也别去管这个……”
在他看来,对方多半是听到了他俩的谈话,趁机勒索。
“不行啊,我怎么知道另一份字据写的是什么?再说了,什么叫他助我过夜?理解的还好,对方不过是帮我们向店家付了住店的银子,可是,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我……”
“那你准备怎么办啊……对了,蒹葭是你的什么人啊?你回去和她好好说说就是了。”
“啊?这个我也说了?”
“是啊,你说你认识蒹葭。”
苏润伟:……
他赶忙否认,说自己是酒后失言,但曾经参加过一个话本讨论会,昨夜所说的便是讨论会上那些爱好者推断出来的。一番解释,崔纶半信半疑,却也不再缠着问蒹葭的事。
苏润伟魂不守舍地回了书院,收拾书本和个人物品。好在已经不用上课了,他这种状态倒也无妨,众人只当他与县学补录名额失之交臂而不快,也没有多想。
收拾好东西,与各位夫子告别,苏润伟这才回了叠翠居,又开始收拾。最多的,反而是衣物。
加上苏润栀的,足足两个大包袱。
次日,苏润栀也收拾好了,与董为民几人一一告别,这才兴高采烈地去找苏润伟,准备坐个马车回家。
董为民几人已经与他约好了,过完年,在县学开学的前几天一起去青山镇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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