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太太又笑着喊艳琼道,“快去把你表哥叫来,新添这么一个妹子也要向他敬杯茶的。”
“哎”,艳琼应了一声,便跑去叫他表哥了。
宁太太拉着凝晚坐在自己身边说话,“听说你上学晚了半年,却又提前一年完成了下年的课。”
凝晚点了点头,宁太太又道,“真了不起,我小时候也爱读书,可惜没有现在这么正规的学校,只请了先生在家里教……”
宁陵朝来了,走进门,叫了声,“妈,舅妈。”
宁太太转头去望他,说,“来,过来。”
凝晚也抬起头来望他,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心里就知道应该是这个人,刚才吃饭时右首位置上的年轻人,只是那时没有多关注,现在的第一印象便是,只觉得这个青年的气质十分好,有一种天生而天然的贵气和文雅,外型上与林景俊的身材差不多,相貌也是不分上下,都是又高又瘦,五官分明,极具辨别度的面孔,眼睛像她母亲,却略比她母亲的小一些,有卧蚕睑。
李太太笑着说,“陵朝,你母亲给你认了个干妹妹。”
宁陵朝哦了一声,微微笑了笑,望向凝晚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自然是刚才听艳琼说过了,凝晚也对他笑了笑。
艳琼对凝晚说,“还愣着干什么呢,上茶啊!”
凝晚这才惚悟过来,站起来,端了茶走向宁陵朝走去,等到了跟前,她却犹豫了一下,思讨着,这个“哥哥”也要跪吗?宁太太只望着两人笑,李太太像是看出了凝晚的心思,噗嗤一笑,摆了摆手里的帕子说,“哥哥是平辈不需要跪的,你只上茶就是了。”于是凝晚便笑了笑,把一杯茶两手奉了上去。
宁陵朝接过去,喝了一口。
李太太又说,“哥哥也要给见面礼的,你妈刚才给了件翡翠镯子。”
宁陵朝便下意识的向凝晚手上一望,果然看到了她母亲平时最爱的那件老玉手镯,还闪闪有光,正戴在她雪白的腕子上面。
他呆了呆,又笑了,“怎么不早说,我可真不知道送什么了,都没准备。”
凝晚说,“不用的。”
宁太太说,“用的,来日方长,你改天准备件东西给她就是了。”
李太太不知怎的忽然笑了,说,“还别说,这两个孩子还真该做一家人,一个‘陵朝’,一个‘凝晚’可不是一朝一晚。”大家先是怔了怔,一想,倒也还真是,都笑了,凝晚更加有些不好意思。
当天晚上凝晚便住在李府,还是在上次的房里歇着,只是李太太把原来半新不旧的整套床上用品都换成了新的。
第二天她们离开李府去学校时,宁太太还专门对凝晚说,“刚收了女儿又马上就嫁人了,真有些舍不得,不过听说你嫁的那个人也是很优秀,我也替你高兴,料想你结婚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怕到时候我和你哥哥也该回去了,但是礼一定要送,订好日子后你告诉艳琼,让她给我发个电报,有空你们也去晋城玩。”
凝晚也不好说什么,这一点上她觉得十分对不起宁太太,只点点头,由着宁家的汽车送她们回的学校。
一进宿舍门,凝晚便首先去自己的床头上坐着,背着艳琼用手去摸枕头底下,其实那东西也不会平空就不见了,但她总是怕它真个就不见了,手指头触到上面才真的踏实了。
这天晚上,直到夜很深了凝晚还没有睡着,她轻轻的唤了声,“艳琼。”
艳琼早就睡着了,还睡得很沉,传来轻微的鼾声,却惊动了早上请长假结束回来的另一室友,那人低声说,“凝晚,你还没睡着?”
凝晚嗯了一声,“你也没睡着啊!”
室友也嗯了一声。
凝晚忽然问道,“你去过南方吗,知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
室友笑了笑说,“我没去过,但是我妈妈是南方人,她说那里可好了,好吃的多,风景好,人也秀气。”
凝晚便说,“有这边好吗?”
室友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依我妈所说,就是比这里强太多了,但我爸爸又说这里好……”室友打了个哈欠。
凝晚不再问了,翻过身去面对着墙壁,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凝晚办理了退学手续,下午时侯很多人都看到她提着一只大皮箱子走出了校门,都以为她是回家去了,家里催婚的事情因为涉及到学校里的国文老师,早就成了话题。
艳琼也当她回家去了,辞行时听她说了声,“那我走了。”她还笑着嘱咐她千万别忘了发电报通知婚期,凝晚听了也只勉强的笑了笑。
火车是晚上八点钟的,她走到的时候正好起了雾,人从电灯和雾气中走到他跟前时竟显得有些浮幻。
她额头上的头发也被打湿了,一双水亮的眼睛望着他,倒让他怔了好一会儿,既而他欢快的走到她跟前,兴奋的说,“你终于来了,真怕你不来。”
她只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从景俊身后又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凝晚望过来,目光中似乎显出惊诧的神情,她也注意到了,回望过去,一时也呆住了。
林景俊见他们神色异常,笑了笑对送行来的朋友说,“这就是我要等的人。”
那人哦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凝晚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心想,该叫声“哥哥”吧,又叫不出,心里十分窘迫,他们一家对她是那样好,这下该回去告诉她们她原来是个大骗子吧!
林景俊包了头等车箱,空着很多位置,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间包厢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他只是笑着望她,她十分不好意思,总低着头抚自己的头发,他又说,“我真怕你不来,我知道你的脾气,完全可以不理我。”
凝晚笑了笑,轻轻的说,“我只是想找个避难所。”
林景俊也笑了,双手十指一合,撑着自己的下颌,很认真的看着她说,“你找对了,我绝对可以是你最好的避难所。”
凝晚一听,脸立马就红了,更不看他。
火车长鸣一声,就要走了,宁朝陵突然出现在窗外,向他们挥了挥手。
林景俊也挥了挥手,随口说道,“原来他还一直在外面。”
凝晚朝窗外望了望,只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影子。
昏黄的灯光下飞起了雪片,心里突然便有几分惆怅,她现在的年纪也还不到整十七岁,还不懂得离情别意,可是这会儿看到宁陵朝的离去,却才有些想到,之后怕是很难再看到父亲母亲了,不觉得就掉下了几滴泪。
林景俊看到了,从桌子上伸过一只手过去,拉住了她的手,“以后我会再带你一起回来的,那时候你的父母早就消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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