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乐宁现在满脑袋都是那男人断了的手臂和淌流的鲜血,小刀子又正好搁在她桌前,这不就得等同于在告诉她,她死定了吗?
横死竖死都是死,嚣张点死总比怂着死更体面吧?
她酒气上头,张嘴就是一句回怼:“你自己非要倒那么多递到我嘴边,不就是让我喝光的意思吗?我不喝光万一等会你又要逼我喝怎么办?”
一分钟前还是‘您’,现在成了‘你’,眨眼之间,小兔子不仅态度变了,尊称都没了,变成挠人的猫,正在向他伸出唬人的爪牙。
容启逸眼神微暗:“醉了?”
“我才没醉!你才醉了的呢!我清醒得很!反正你就是想杀我灭口,小气鬼,才给人家一杯断头酒而已,好歹让我当个饱死鬼嘛,我今晚都没吃什么……”
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又哭出来了,委屈得跟天塌下来似的。
断头酒?
容启逸眼底掠过讶异,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不禁发笑。“好好的红酒怎么变断头酒了?”
程乐宁往桌上沾着血的刀指去,“你将这把刀搁在我面前,不是打算用它来杀我灭口的吗,都要灭口了,不是断头酒又是什么?”
她眼中含泪,圆圆的大眼睛充斥着恐惧和不满,看向容启逸。
容启逸挑眉,将眼镜摘下,从上衣口袋中掏出手帕仔细地擦,嗓音漫不经心道:“那你想不想被我灭口呢?”
废话!谁会想要自己被灭口啊?
程乐宁立马求生欲爆棚,抓住容启逸的手臂,“小叔,我很乖的,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您放过我好不好?不对,我根本什么都看到,今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我没见见过您,您也没见过我,好不好?”
容启逸垂眸,视线落在手臂上那只小小的,白皙的,柔软的手上。
他想拿手帕给她擦眼泪,但是想到手帕已经让他给擦眼镜了,索性抬起手,指腹往她眼角那滴泪抹去。
“你这么怕我?”
程乐宁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但忽然想到什么,又拼命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言不由衷道,“我不怕小叔,小叔是个好人,我不怕他。”
好人?
又给他发好人卡了。
可若真觉得他是好人,为何身子抖的如此厉害,眼泪流得如此凶,这双鹿眼为何充满了恐惧?
他的指尖慢慢往下,从她的眼角滑至脸颊,再从脸颊转移到她的红唇上。
她唇上好似涂了一层蜜,粉粉的,润润的,像极了果冻。她今晚穿的裙子也好看,整个人俏生生的,散发着这个年龄段该有的纯美和活力。
他大拇指有意无意往她唇上轻轻压了一下,声线低沉道:“你这张小嘴为什么总能说出些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
轻轻的,低低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他摘下眼镜之后的双眼太具有侵略性,程乐宁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小叔,我是人,我说的是人话,不是鬼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那么紧张的关头,想到的事情不是怎么保命,而是跟他纠结这种无聊的问题。
显然,容启逸也让她的脑回路逗笑了,他收回手,神色淡然交叠长腿,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那天忘了问你,为什么拉黑我?”
随着男人的气息抽离,程乐宁心底居然有种淡淡的失望感。她愣愣看着容启逸,没回答。
容启逸见她又分神,长指往她额头上扣了一下:“回答。为什么拉黑我?”
拉黑……
哦!
程乐宁恍惚中终于想起这件事,嘟囔道:“谁叫你说我有病。”
‘你才有病’这四个字,却连在醉酒的状态下,都不敢对他说。
容启逸挑眉:“脾气还挺大。”
就是不知道明天早上酒醒之后,会不会又要吓哭。
程乐宁扁嘴,不敢骂回去。
他伸手按下服务按铃,叫来服务生,扭头对她问道:“想吃什么?”
程乐宁怯生生的,又蠢萌蠢萌地往菜单上瞄一眼,声调软软地说:“小叔,这里的东西好贵的,宰人的,而且肯定不好吃。”
“想让我带你去外面吃?”他斜一眼过来。
程乐宁摸摸鼻子,“没有。不敢。”
她大约是真的醉了,表情格外丰富,小嘴撅着都能上天,嘴里说着不敢,脸上却明晃晃写着‘你真的很讨厌’几个字。
容启逸让她的表情逗笑了,往菜单上点了点,径自对服务员道:“a套餐来一份,再随便上几样小吃,你看着下单吧,记在我账上。”
“好的,容先生请稍等片刻。”
扭头,对神色不满的程乐宁说:“我还要等人,不能带你出去吃。将就吃点吧。”
“哦。”
程乐宁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留自己在这儿吃饭,她一点都不想待在他身边。那把带血的刀就这么搁她眼前,她每看一眼心中就对他忌惮一分。
温柔都是假象,这个一年后当之无愧的肃城大佬,不是她能招惹的。
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再挪了挪。
“乱动什么?”
容启逸一直在喝酒,见她动个不停,出声斥道。
他今晚其实心情不太好。
刘浩那个项目确实是他有意放风让容启安和容雅志去拦截的不错,可出卖他的人,却是他信任的人。当时国内几乎没有新媒体行业公司,他年纪轻轻创业,选的又是如此难掌控的行业,其中的艰辛,只有跟他一起熬过那段时间的人才知道。
而背叛他的人,就是那批陪他熬过来的人之一。
今晚逮到他在这里跟人交易尾款,便‘请’他到这个包厢聊了一下。无非是金钱的诱惑太大,忠诚败给了财富,所以选择背弃旧主。
刀伤是他自己划的,大概是见自己暴露了,慌不择路想要表演一手以死谢罪来躲避牢狱之灾,只可惜他忘了,容启逸最讨厌被人威胁。
用死威胁更讨厌。
然后就有了刚才程乐宁看到的那一幕。
这些事情,他自然不会跟程乐宁说。不过,她应该吓坏了吧,眼泪要掉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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