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冷光之下,方树见伸手捻了点黑灰色的碳灰,低垂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笑意来,撩起眼皮看向高婧时,显得有几分阴沉的意味。
然后高婧就听见他说:“不过,重启了案子,就不是以公徇私了。”
“重启?”
方树见面上带笑,却和以往明亮干净的那个人完全不同,反倒有几分灰暗之下的阴冷,他像是只经历了困苦,终于站在最高山崖上的孤狼,眼里孤注一掷的意味浓重。
“还记得我们重逢的烂尾楼吗?”
高婧点头,简直是记忆深刻,现在手臂还隐隐作痛呢。
“那个死者,是另一桩杀人案里唯一的幸存者。”方树见脸上的笑意渐深,看着高婧的眼眸却越来越晦暗,平白带着点惊悚的反差,要是有另一个人在,指不定要指着方树见说他才是杀人犯了。
高婧看了他几眼,突然伸手“啪”的给了他一下,挨打的人明显有点懵,还在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英俊便显得柔软起来,棱角与戾气渐散。
一下拍散他了营造出来的氛围后,高婧没好气的说:“说话就说话,演恐怖片吗?”
倒……也没有。
方树见的眼睛有些亮,什么晦暗窒闷,什么阴沉惊悚通通消失不见,只余下隐隐的欣悦。
看得高婧心口一痛,这孩子以前也不知道被嫌弃成什么样了,就这样都高兴。
“不过,你说另一桩案子的幸存者?”高婧皱紧了眉头,难道还有第三个相关的案子?
接下来的方树见的话基本坐实了这个想法。
“我爸爸去世前经手的最后一桩案子,就是烂尾楼死者的父母与兄长,死亡的谜案。”
太巧,就不只是巧合了。
一模一样的药剂成分,一模一样的高级针筒,还有这样的联系。
总算不是僵局了。
高婧松了口气,笑起来时眼里有淡淡的狡黠:“秦科还说自己太闲了,这就给他送活去。”
“只是重启之后,媒体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新闻,而一旦报道出去就会打草惊蛇。”方树见站起来看了眼几乎是废墟的卧室,心里想的却是当年出事之后的新闻报道,和抨击公职人员的舆论。
十年前案件无疾而终,还落了一身骂名,连原本在申请的烈士称号都不了了之,十年后,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善心人,依然不会放过方家。
高婧没由来的心口一滞,并非所有公道都是公允的,世界从不是非黑即白,人的一生里,总是会有个把件不可控的错事,即便是曾经救人于水火的英雄,也有可能在某个时候,间接害死了谁。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需要背负的也越多,连谨慎的程度都与一般人不一样。
坏人做错了事,人们唏嘘一声,再叹一句“果然是坏人”,倘若好人做错了事,不知为何,扑面而来的就是几乎让人窒息的谩骂和辨不清真假的脏水,似乎如此一错,就已经是万劫不复,永无翻身之日。
可事实上,人生漫长,孰能无过?
只是总没人参透。
又或者是不愿意参透。
拥护一个有污点的英雄和摧毁一个“堕落”的“假”英雄,谁更让人感兴趣?
当然是后者。
头顶上是摇摇欲坠的屋顶,脚踩着的是随时踩空的黑炭地板,但高婧却没有任何一刻有这么笃定过:“如果惊了蛇,那就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他害怕了,如果没有惊蛇……反倒需要担心这残喘着的‘证据’能活到什么时候,能不能等到我们有所斩获。”
方树见闻言看向大部分都炭化了,显得黑漆漆,格外压抑的建筑结构,这个地方早就有相关部门的人做了危险建筑的通告,小路上也插了警告牌子,提醒小孩们别往即将倒塌的建筑里去,这些年它的寿命已经是强行拖延着的。
“等不及刑侦队的新设备了。”方树见摇头说,“我怕留不了多久。”
高婧也是这么想的,即便有棚子遮风挡雨,当初火势之大也让人咂舌,加上后来的消防力度,没有在十年前垮掉已经是万幸了。
“当初我和我爸是这么猜想的。”高婧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这间卧室正对着餐厅的一部分,再往右便是开放式厨房,距离适中,她踱步而去,大抵是成年女性自然行走的二十三步,“火势从厨房蔓延,因为木结构小屋的原因让火势得以加大,但最主要的是天然气的外泄。我们那时候就猜,方叔叔二人晕倒前,凶手就已经打开了天然气的阀门。因为足以爆炸的天然气浓度,绝对不是短时间内能聚集的。”
“也就是说,我们没有离开小屋前,那个凶手就已经潜伏在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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