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是真的不着急，在太子府时无人敢动她，如今在这宗人府更无人敢动她，又何须着急。况且她还有许多问题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宗令本不必亲自看着温婉，可他偏生来了。他瞧着温婉的眸中带着笑意，伸手从腰间取下一壶酒递给温婉道：“听闻温将军喜欢酒，微臣特意带了一壶，虽不如温将军尝过的那些好，总也比没有好不是？”
温婉挑眉接过酒问道：“你从前认识我？”
她总觉宗令的模样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起初想着是多心了，如今看来即便不相识，却也曾有过几面之缘。
果不其然，宗令点点头解释道：“仅有几面之缘罢了，且只是微臣远远地瞧过您，您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温婉摇摇头，虽觉并非如此却并不想追问。她嗅了嗅酒香，确实差了些，这让她忽然十分怀念秋露白的滋味。
“外面都在传温将军确有通敌叛国之罪，故而大臣们联合上奏请求处死将军。”宗令的话让温婉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状若无事地灌了口酒。
宗令一边打量着温婉的神色一边接着道：“微臣心中替将军感到不值，将军一生为国为民，如今流言来时却无人信将军，甚至想置你于死地，将军这一生仔细想想竟这般可悲。”
温婉轻笑一声：“若我当真叛国了呢？”
宗令一惊，极为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道：“将军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我未曾同你开玩笑，你什么都不知晓又怎么敢说替我不值？”温婉忍不住嗤笑，她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轻啧一声，“若我说我真的叛国了，我真的是蛮国的内奸，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偷取情报，你还替我不值吗？”
“我不想问你是谁的人，也不想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别太轻易地同情别人。”温婉将最后一口酒饮尽，手下微微用力将酒壶推出去，看着宗令抬手挡住将酒壶揽入手中才伸了伸懒腰谢道，“多谢你的酒，你该走了。”
宗令握住酒壶晃了晃忽而笑了，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将军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微臣定然尽量满足将军。”
温婉看着宗令的背影若有所思，瞧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小憩片刻。
约莫是进宗人府的第三天，这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狭小的窗子照进来，暖洋洋的，倒是她入宗人府以来唯一的好天气了。
顾容是太阳下山后才来的，那时的温婉正躺在床上望着窗子发呆，听到声音传来便起身转头望去，看到顾容时眸中多了抹笑意，又多了分疏离。
“太子殿下。”
顾容面色苍白，极为心疼地勾了勾唇角，强忍着没有抱住温婉，半晌才道了一句：“你受苦了。”
温婉一默笑着摇头：“太子殿下不必这般，我很好。”是真的很好。
“你可是恼我了？为何待我这般冷淡？父皇那边我……”顾容袖下的手不禁攥紧，嘴唇控制不住地抖了抖，眼神复杂地望着温婉，恍然无措地想要解释。
“殿下。”温婉出声打断他，望着他的目光既悲伤又无奈，“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如今不同了。”
“陛下将我关入宗人府，便是相信或是对那流言有了动摇，我的身份如今也是等同于昭告了天下。此时站在殿下面前的我，也不再是温氏了……”温婉垂眸，“我本来有桩事想问问殿下，谁成想竟出了这样的事儿，还未来得及问个明白。”
“你问。”
“殿下是何时知晓我的身份的？”温婉抬眸凝视他，让顾容的眼神微微慌乱。
“从始至终我都知晓，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就……”顾容沉默了一瞬艰难地开口，“产生了怀疑。”
说完这话顾容极其紧张地盯着温婉，时刻注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生怕她因此恼怒。
可温婉只是眉心微蹙，疑惑地问道：“殿下为何认得出我？”
温婉不明白，第一次见顾容明明已有六年之久，她的变化极大，顾容怎能识得她？
这个问题顾容张了张嘴最终却并未解释，只是摇了摇头。许是不想说，又或许不该说。
温婉耸耸肩，忽然觉得十分好笑。原来顾容一直都知道，只是没说罢了。一直以来都是她唱的独角戏……
顾容是怎么想的？看着她竭力掩盖身份的时候他在想些什么？他会不会觉得好笑，亦或是难过？毕竟她从未打算主动坦白。
“殿下为何不问我？”兴许顾容一再逼问，她就答了。
“你自然有你的理由，你不想说，我便不问。”
顾容的回答让温婉心尖一疼，她勾了勾唇角，眼底的笑轻柔而哀伤：“殿下怀疑过我吗？我是个假死的叛国之人，殿下心中难道就没有过一丝丝怀疑吗？殿下现在问，我便如实答。”
“我相信你。”明明是一句轻柔的话却在温婉心中重重落下，她不禁笑出了声，笑得眼眶微红。
若是顾容语气冷硬些质问她，她兴许就没有这么难过了。
“不知为何突然提起这话，竟让我险些忘了今日来的目的。”顾容及时转移话题，将带来的食盒打开。
食盒上层没有多余的吃食，只有一碗长寿面，这让温婉忽然想起来，今日竟是她的生辰。
顾容看着温婉挑起几根面条尝了尝，不禁紧张地问道：“如何？”
温婉挑眉望他忽然懂了，便点头道：“好吃，多谢殿下。”
顾容松了口气，从食盒下层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白玉酒壶递给温婉。
温婉还未凑近便闻到了秋露白凌冽的香气，眉梢忍不住染上喜色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啧啧赞叹：“果然还是秋露白最符合我的口味。”
顾容目光痴缠地望着温婉仰头饮酒，心情十分复杂。他自然是希望温婉能够恢复身份的，可是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温婉似乎仍是从前那么潇洒肆意的女将军，但其实却又不同了，她看了许多未曾看过的人心，体悟到了不一样的人生。他忽然记起顾珩的话来，从寥寥数语中隐约猜到了温婉假死的真相，纵然她如今心中有怨也是应该的。
温婉擦了擦嘴角的酒转头便瞧见顾容在走神，当下笑了笑问道：“殿下这是在想什么？怎么这般入迷？”
“在想你。”温婉问得随意，顾容答得认真。
眼看着温婉脸色瞬间红了，顾容轻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枚古铜币道：“本来为你准备了许多，如今却只剩下这个了。这是母后留给我保平安的古铜币，现在我将它送给你，希望你平平安安。”
“既然是凌皇后留给你的，那必然没有转赠给我的道理。”温婉摆摆手，不肯接受。
顾容却是拉住她的手执着地将古铜币放在了她手心里：“虽说你如今是温将军，但却仍是我的妻子，过去现在未来都是。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会是母后的意思。你收下我方才安心些。”
温婉闻言缓缓收紧了手，将古铜币牢牢握住。耳边忽而传来一声巨响，温婉不禁抬头望去。
狭小的窗子外百只烟花齐放，五彩缤纷如星如雨在天空盛开，京城的百姓纷纷打开门窗欣赏，津津乐道于今夜的美景。
“温婉。”这是顾容第一次在她面前这般唤她，他笑着道，“生辰快乐。”
“谢谢。”温婉莞尔，握着古铜币的手贴近了心口。
在烟火缤纷中，站在她面前的顾容神色温柔，眼睛里仅有她一人。
温婉心中一动，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边印下一吻。顾容愣愣抬手捂住脸颊，似乎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温婉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算是感谢殿下赠予我的生辰礼。”
“不谢。”顾容唇角一抿，控制着快要咧开的嘴。
烟花落尽之时顾容看着温婉收回眼神，忽觉周身凄凉，忍不住抬手抚上她的发，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没有护住你。”
他本该给她一个盛大的生辰宴，如今却只能在这冷寂的宗人府里祝福她，让他如何不愧疚。
温婉微微一怔偏了偏头，感受着顾容轻柔又克制的触碰。她主动靠近了些伸手环住顾容的腰低声道：“殿下不该这般说的，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从没有人责怪过你，你如今这样倒叫我难过。况且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过得最开心的生辰，殿下怎么能突然破坏氛围呢！”
顾容抬手拥住温婉，二人都不再开口，唯有极轻的呼吸声和有力的心跳声叫人听得真切。
温婉靠在顾容的胸膛上，除却心跳声鼻尖萦绕着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让她忍不住想了想却不知究竟在哪里闻到过。
顾容轻轻咳了几声，胸腔的震动让温婉抬头去看他，只见他额角有薄薄冷汗，忍不住担忧：“殿下病了？我听闻你去寻过陛下，可是那时的伤未好？”
温婉说着便去试他的额角，并无异常。她缓缓退开顾容的怀抱，想去撩他的袍子看看可是膝盖未养好，但却被顾容抓住手臂重新带入怀中。
“我没事，再让我抱一会儿。我之后可能没法来看你，你不用担心，我会让父皇相信你的。”顾容紧紧抱着温婉，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这样也许温婉就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顾容担忧她，想尽办法去证明她是清白的是无辜的，这一切温婉都懂。可是顾容不知道的是，顾珩并不是不相信她，而是本就不想让她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温婉提酒对月，心中怅惘。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竟越发多愁善感起来了。顾容离开时再三宽慰她，眼底的心疼彷徨温婉看得清清楚楚，这让她对顾珩的所作所为更加迷茫。
静下心来想想，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安排好的，都是按照顾珩的心意进行的。若真是这般，顾珩究竟想做什么？还是说，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除掉她？
温婉所有的疑惑在见到顾珩后全都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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