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寻了个好天气去看望七皇妃,还命人带了不少好东西。这东西自然是从顾容那处顺来的,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他的东西就是温婉的东西,她想要什么便直接拿不必同他说。
温婉的马车停在顾纵府邸前时见门庭萧条并无下人守卫,亦无看门小厮,难免心生疑惑。
难不成顾纵这府邸这般宽松,竟连个守门下人都不留?
若是大门紧阖也就罢了,可如今大门敞开也并无半个人影,倒像是专门候着人来一般。
温婉敛了思绪先遣人进去通报,可半晌未见人影只能自行前往,循着隐隐的声响而去,径自入了花园。
花园里却是有人,只不过一个个伸着脑袋似乎在瞧些什么,面上时而浮现几分玩味的笑意,像是在听说书般津津有味,偶尔还窃窃私语几句。
温婉只当是谁请了戏班子或是有些稀奇事引得她们好奇,故而这般逾矩放肆,凑了近些方才听清她们口中议论的究竟是何事。
“今个胡夫人怎的又到这院中来了,看这气势恐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胡夫人这是耳朵尖,刚听着王妃有了身孕便急匆匆趁着七殿下不在赶来了,只怕是又想在王妃面前冷嘲热讽一番了。”
“只可怜王妃性子这般软弱,如何斗得过胡夫人啊!”
“你怎得今日又不守门,来这儿莫不是怕等会动起手来,自个冲上去替王妃挡上一挡?”
“我这条贱命怎么够胡夫人打的,怕是挡不了了,也不敢挡啊!”
……
温婉没作声听了一会儿,姑且清楚了如今这副场景究竟是为何,待要出声时已有人发现了她,转过身来吓得一个哆嗦,急忙质问:“来者何人!竟敢……”
“放肆!太子妃的名讳也是你等贱婢可以知晓的?”碧玉横着眉冷着眼喝道。
温婉心中不禁抚掌赞叹,这气势倒真是十足,直唬得那几个下人跪下连连求饶。
温婉微微抬手:“起来吧,你们王妃如今正在何处?”
“王妃在后院,正……”下人迟疑片刻继续道,“正同府上的胡夫人闲聊。”
闲聊?这词用得可真是有趣极了,也不知聊起来究竟是怎样一副光景。
“你们且退下各司其职,本宫自己进去,不必唤人通报了。”
温婉的话下人们怎么有胆子不从,便怯声应下,有序地离开,待离了温婉的视线才推搡几下,擦了擦额角冷汗。
温婉抬眼看了一下碧玉,碧玉了然同随行下人交代了几句,而后跟着温婉进了院子。
行进院子只觉过于简陋,路边杂草横生,石子凌乱得硌脚,真真难以想象竟是个王妃的住所,单单只看着这院子便也知七皇妃过得何般苦楚了。只不过那坛中似乎种着些蔬食,这倒是让温婉从进府到行至此处感到最诧异也是最有兴趣。
再走几步便听到拐角处阴阳怪气的女声:“听闻妹妹有了喜脉,可曾认真诊过了?莫不是诊错了空欢喜一场吧?妹妹别误会,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担心若是假的殿下会心中不悦。”
“入宫时太医已诊了脉。”七皇妃的声音平平淡淡未见波澜,其中的疏离之意十分明显。
“那可真是恭喜妹妹了,入府至今终是要为殿下诞下子嗣了,也不知是个女孩还是个男孩啊。”
那声音顿了顿突然惊呼一声:“妹妹,我不过是想摸一摸罢了,怎的下如此狠手?倒叫姐姐我心伤不已啊。”
温婉脚步轻转面前那场景便入了她眼眸,那胡夫人捂着手泫然欲泣,一双勾人的媚眼带着半分春情娇嗔似地望着七皇妃。
七皇妃一手护着腹部,一手搭在石桌上,面色冷淡地回望她,也不回话,只是静静瞧着她。
“夫人,奴婢去给您拿药!”胡夫人身侧的丫鬟急忙离开了。
待那丫鬟走得远了,胡夫人嘴角的弧度突然大了些,抬起带着血痕的手理了理落下了碎发,眼底的泪荡然无存,转而满是讥嘲:“想来王妃如今有了身孕,这胆子便大了起来,也不畏着我了,莫不是想着殿下会为了这孩子而护着你几分?”
“王妃入府的时间也不短了,怎的还这般看不清楚形势?王妃此举是高估了殿下对你的恩情,又低估了殿下对我的纵容。”胡夫人掩唇轻笑一声,“王妃真的以为,你这孩子可以护得住你?”
这话戳中了七皇妃心里所想,只是她的脸色忽而惨白:“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王妃何必这般害怕,若让人瞧了去还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欺负了你呢!”胡夫人幽怨地嗔道,“姐姐我只不过是来提醒一下妹妹,平日里吃食走动都应当心些,千万不要一个不小心地就没了啊!”
七皇妃背脊一僵,石桌上的手下意识颤抖着握成拳,许久后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言语间多了几分哀求之意:“我只求你别碰我的孩子。”
胡夫人佯装诧异:“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孩子毕竟是殿下的,我自然希望他好,又怎么会碰他呢?妹妹就是这么想我的?”
“如今这儿没有旁人,你又何必惺惺作态?”七皇妃垂眸,无情地拆穿了胡夫人的虚情假意,惹得胡夫人又是一笑,连带着目光都冷了下来。
“我想做什么,妹妹可拦不住。只要我在这府中一日,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殿下诞下长子?若是个女儿也就罢了,怕就怕他福薄,错投了男胎!”
既被戳穿她也不想装了,索性直接挑明了说,七皇妃肚里这孩子对她来说是个祸害,不管怎么说她如今终究只是个夫人,而七皇妃若为七皇子诞下男孩,那么七皇妃这位子她只怕碰不得了。
七皇妃确实如下人们所说那般软弱,一向斗不过这野心勃勃的胡夫人,如今有了身孕更是害怕稍有不慎便没了孩子,故而畏手畏脚,竟连半句重话都不敢说了,只是始终用手护住腹部,不肯让胡夫人触及。
可她这般却叫胡夫人生得偏要去碰的心,被避开便要伸手去拉扯七皇妃,眉间尽是戾色,恨不得就趁现在将这孩子弄没。可如今这里就她们二人,若是此时没了她怕是脱不了干系,她也还没蠢笨到这般地步。
胡夫人心中想着欣欣然收回手,只是话里话间的嘲讽之意未停,直说得七皇妃呼吸急促头疼不已,几乎要气极昏厥。
温婉瞧了一阵子心中可谓是百转千回,想了许多事,有关于顾纵的,有关于七皇妃的,甚至有关于这胡夫人。想了会儿便觉惋惜,却一时不知究竟为何惋惜。
旁人家的事再瞧下去过于不妥,况且是不好的事。温婉思至此便向着那边走去,同时干咳一声,也算是给她们提了个醒。
胡夫人未曾见过温婉,如今忽然瞧见有人来了不免脸色一变,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温婉一会儿,目光又落在碧玉身上不禁琢磨起来。
温婉虽是衣着华贵,但是这身边也只跟了个小丫鬟,估摸着是哪个府的夫人不知怎么的突然造访,也不知有没有将她方才的话听了去。
兴许是心虚使然,胡夫人急忙敛了面上的难看之色,换了一副温柔的面孔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时无人通报?”
碧玉未吱声,只是抬头看了温婉一眼,只听温婉道:“我是县令府上来送礼的。”
听温婉这般说,胡夫人脸色冷了几分,嗤笑道:“妹妹有喜这消息传得也是快。既如此便将礼物放下就离开吧。”
胡夫人此时的神色较之方才的温柔之色相差甚远,她得知温婉不过县令府上的便也不显出几分好脸色来,只想快些打发了她,忽而忆起些别的事来问道:“你何时来的?”
温婉沉吟:“约莫是夫人言语讥讽王妃之际。”
胡夫人一惊,微微眯眼望着温婉:“你可知晓应当如何?”
“我懂,我定然会竭力宣扬,让这京城所有的人都知晓七皇子府上有一位胡夫人,尊卑不分狼子野心,让世人好好赞颂夫人一番。”温婉确实思考了一会儿才拍掌做恍然大悟状,说出的话让胡夫人脸色一变再变,最终眼神阴毒地盯着温婉。因着不该听的话被温婉听了去,且温婉没有半分将此事吞进肚子里的打算,故而生出了杀人灭口之心。
“你这胆子倒也是大,恐是没见过大事儿才生得这般无畏无惧,也算是个妙人儿了。”胡夫人冷冷勾唇,语气像是赞叹,话里所含的却是危险,能让人直接打冷战的那种。
温婉便装出那副无畏无惧的模样,眨了眨眼睛回她:“多谢夫人夸奖。”
胡夫人微微颔首,指尖在石桌上轻轻刮了刮问道:“可怕死?”
“极怕。”温婉答。
“那是可惜了,不过没关系。”胡夫人做出善解人意的模样,“我会叫人做得利落些,免得你疼。”
话音刚落便要唤人来,七皇妃却是忽而站了起来,在胡夫人诧异的目光下对着温婉行了礼唤了一句:“三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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