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时间是三小时,等森鸥外喝完这杯茶开始计时。
起点任意,终点是庭院废弃的喷泉。
“你可以破坏任何东西。”森鸥外颔首,“随便躲在哪里。”
他身旁出现了爱丽丝,金发的少女甜甜一笑,可爱地对小莳爱咲眨一只眼睛,她指指森鸥外,接着指尖转向自己,“如果是小爱的话,爱丽丝会帮你。”
爱丽丝向森鸥外做了一个鬼脸,“才不想理林太郎呢。”
她起身来到小莳爱咲身侧,整理好裙摆,她紧紧挨着小莳爱咲的肩膀坐下,亲密地搂住胳膊。
两个人靠得很近,贴着看起来有些过于紧密,小莳爱咲没有制止。
从体格上,小莳爱咲七岁的身体明显比爱丽丝小了一圈。
“我是姐姐嘛。”爱丽丝仿佛知晓她的思绪,轻轻拉过小莳爱咲的身体,让她微微倾斜躺在爱丽丝稚嫩的臂弯里,她的头靠在爱丽丝单薄的肩膀上。
漂亮眼睛里充满迷茫的女孩,她苍白的脸透着害羞的红晕,死死抿着嘴,固执地默不作声,没有反抗地被拉入另一位精致、美丽到像艺术品的少女怀中,爱丽丝恶作剧意味,用柔软的脸庞蹭着小莳爱咲微红的脸颊。
不知为何,小莳爱咲把求助的眼光投向森鸥外。
森鸥外轻咳一声,掩饰过于激动的内心,“被我抓住后,游戏立刻结束。结束前没有到达终点,也是你的失败。”
“爱丽丝的话……”他考虑片刻,“这一次,你做裁判好吗?拜托你了。”森鸥外以乞求的目光,商量的口吻卑微问道。
少女扭头不理他,“小爱,你觉得的?”她低头询问小莳爱咲,一副以小爱为主的听话模样。
我觉得你们在演落语。
我常常因为自己是一个观众,而感到和你们这群演戏的格格不入。
“你开心就好。”小莳爱咲把选择权抛还给爱丽丝。
老父亲对付她根本用不着爱丽丝的眼睛,他对这所别墅了如指掌,庄园的每个布局都熟记于心。倘若他认真玩起来,小莳爱咲八成会被瞬杀。
为了平衡信息量之间的差距,小莳爱咲懂了,她认真地对爱丽丝说,“如果你愿意做裁判,请务必偏向我,我找你或者你找到我后,告诉我父亲的位置。”
“好啊。”爱丽丝开心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我会是你的眼睛。”
爱丽丝能让小莳爱咲随时知道森鸥外所在的位置,稍微维持岌岌可危的游戏平衡,出局的可能性依然很大。
但感谢爱丽丝让她神情舒缓,小莳爱咲脸贴过去蹭了蹭少女的脸颊,“谢谢。”
虽说她是森鸥外的异能力,这并不妨碍小莳爱咲觉得爱丽丝很便利。
她沉思,重复了森鸥外之前所说的规则,“胜利条件是,三小时内不被抓到,最后到达喷泉所在之处。”
漏洞百出,小莳爱咲怀疑森鸥外在耍语言陷阱。
虽然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很大,但与其钻漏洞不如填补规则。
“起点是三楼阳台。”进入别墅前她远远瞧见,是视野不错的空旷场所。
她默默给森鸥外续了一杯茶,老父亲微愣,哑口无言。
随即,他点头默许,“好的。”
森鸥外喝着满怀女儿关怀意味的茶,不禁失笑。
两人开始你问我答,讨价还价的环节。
爱丽丝在一旁听着索然无味,端起小莳爱咲的茶杯,无聊地喝茶。
捉迷藏的重点是抓住,碰触到衣角或是身体的任一部位不算数,需要完全地抓住如手腕、脚踝、肩膀等部位,让小莳爱咲失去逃生能力。
半小时内可以观察别墅内部环境,小莳爱咲争取到时间。而森鸥外在此之前,不准接近楼梯,为了给她足够的活动时间。
三小时之后,最后一秒出现在庭院的喷泉附近,都算小莳爱咲的胜利。限定范围是树篱和拱门组成的一小块场地,必须位于树篱前方,藏在树篱之中是犯规,同时小莳爱咲不需要出现在森鸥外的视线之内,具体是否合规由爱丽丝作证。
小莳爱咲不允许在半小时的准备时间里,布置足够伤害到人的陷阱。因为是捉迷藏的游戏,目的是考验及时反应的思考能力,而不是立场置换来应对危机。
如果你喜欢,以后用陷阱来捕捉我吧,森鸥外如是说道。
那是因为你享受着猎手身份,请别说得那么好听行吗?小莳爱咲闭嘴不作声。
等等看似合情合理,实际上奇奇怪怪的规定。
“但请你最好不要用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获取游戏胜利。”森鸥外仿佛看穿了小莳爱咲的心思,他叹气,眼神忧虑地看着女儿。
“只是游戏而已,放轻松。”他耸肩,语气听起来惬意。
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小莳爱咲一脸冷漠。
普通捉迷藏他会让爱丽丝当裁判?她坚信森鸥外在动摇她的内心。
小莳爱咲轻声细语让爱丽丝跟着自己离开,她对森鸥外告别,“请容我先行观察。”
分不清是她握着爱丽丝的手,还是爱丽丝牵着她。
长长的楼梯连接着别墅每层通行的入口,因左边、右边都有阶梯。小莳爱咲思考了一下,往左边拥有开放式阳台的方向走去。
来到二层,她顺势拉开每一扇窗户的窗帘,示意爱丽丝抱着她漂浮在空中,小莳爱咲缓缓卸下其中一条窗帘,打开那扇玻璃窗。
查看房间布局时,她扯走床上整齐铺好的床单,几个房间依次如此。拿出某个房间抽屉里的剪刀,剪开床单撕扯后得到布料,离楼上阳台最远的房间,小莳爱咲敲碎了玻璃窗,得到闪闪发光的玻璃。
每个房间都留下点来过的痕迹,少数房间的门后垫了布料,拖延开门时间。顺便她有意打乱顺序,没有关上一些房门。
凡是能躲进小女孩的橱柜,没上锁的小莳爱咲都一一打开,半掩或关闭,上锁了的橱柜她破坏了部分。在某一橱柜里得到了小刀,意图达到,她保留少数上锁的橱柜。
最左边房间的尽头是储物间,小莳爱咲拜托爱丽丝挪动货架,只留小女孩体型才能穿过的缝隙。
假若能让森鸥外多怀疑一秒,都是争取得到的时间。
爱丽丝瞧着,她轻轻点头。
二层布置完毕,爱丽丝领着小莳爱咲走入别墅的最顶层,三层有摆放了钢琴的音乐室,尘封已久的画室,文件、资料和各种书籍堆放得到处都是的书房以及上锁的卧室。
如果二层的作用是炫耀财富、招待客人,那么三层全部是属于森鸥外自身的东西。
小莳爱咲很有求生欲望的没有动手。
她跟随爱丽丝的脚步,悄然来到右侧最里面的房间。
眨眨眼睛,小莳爱咲疑惑,不至于左右不分,她记得阳台在左边。
“你的房间。”爱丽丝噗得一声笑了出来,看小女孩的表情呆滞得可爱,“等会儿,游戏结束后再看吧。”
“给你一个惊喜。”
到此为止,爱丽丝完成带小莳爱咲参观的任务,她拎起裙摆,微微弯腰向小莳爱咲行了一个淑女礼,她笑盈盈地说:“我先去林太郎身边监督他。”
“祝你好运,小爱,待会见吧。”
“嗯,好的。”小莳爱咲盯着属于自己的房间门,默默开口。
等爱丽丝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她眼前,小莳爱咲转身下楼。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哦,父亲。”她自言自语。
走廊上分布着各类画作,画框、墙纸都衬托着足以奉若珍宝的画作,精巧的搭配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
小莳爱咲抬手破坏这份典雅,奋笔疾书在墙纸上写字,用之前爱丽丝友情提供的蜡笔。
她潦草地写下对画作的印象,有些是辛辣的评价,有些是夸张的称赞。
歪头,她退后看看成果,接着随便挑出一幅画,用红色蜡笔在画作底下写道:你一直在欺骗我。
小莳爱咲捂着嘴无所谓地想,最好能让森鸥外有一点伤心。
随后她拖来凳子站在上面,增加身体的高度,小莳爱咲伸手取下画框,又随意地选择了其他几幅画,在其背后的墙写着或真或假的肺腑之言。
我讨厌你,讨厌你扰乱我的心神。
骗子,不想再相信你了。
想看你的心。
我必须恨你,请原谅我的任性。
……
小莳爱咲把画框依次放回本来所处的位置,以森鸥外的多疑的性格,不可能不去查看。
毕竟比起捉迷藏,他得更重视女儿的情绪才行。
这场捉迷藏的本意逐渐被扭曲。
当完成这一系列的布置,小莳爱咲满意,随之前往起点。
所剩无几的时间,她热身小跑、拉开韧带,调整身体。
直到这场捉迷藏游戏正式开始。
正常人走路速度是一米到一米五每秒,每步大约六十到七十五厘米。
森鸥外如果选择直接上楼梯,不到三分钟就能到达开放式阳台。
这里有个规则的漏洞,又可说是诡辩。既然规定好了起点,那么当森鸥外到达起点时,他的捉迷藏游戏才算正式开始,但时间却是从小莳爱咲出发的半小时后开始计算。
她不信森鸥外没有察觉,但对于这性格傲慢的男人而言,这点让步不足为奇。
大错特错,小莳爱咲不需要让步,她是顶级玩家,虽然她并不擅长感情游戏。
但陷阱早已布下。
他必须走得很慢才行,因为走廊里她所写下的那些话。
森鸥外不得不放慢速度,就算他心里不以为然,表面上必定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多晚来几分钟,就代表那些话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他装也必须装得很伤心,小莳爱咲冷静地想。
阳谋,你不得不落入陷阱,因为你号称爱着我。
爱是软弱,伤害一个人的手段。小莳爱咲承认是报复,但她并不后悔。
所以,小莳爱咲在等待森鸥外的到来。
……
按道理,她现在应该躲起来。
森鸥外说不定在四处寻找她的留言。
即使短时间内,边做准备边写抱怨的话,不符合小莳爱咲的性格,但老父亲明显不会放过这个可能性。
哪怕在这个过程中找到躲藏在某处的小莳爱咲。到达阳台,游戏对他而言刚开始的这个限制,森鸥外抓住小莳爱咲,游戏也不会结束。
如果这么想,小莳爱咲马上出局。森鸥外完全可以抓住她一起踏入阳台,而不是眼睁睁地放过她。
作为捉迷藏被找的一方,小莳爱咲不想轻易让自己陷入被动。
躲藏是浪费时间,为了将阳台作为起点的优势,她注视着阳台的入口,随性从低处到高处的路只有一条。
九分钟过去,森鸥外姗姗来迟。
小莳爱咲没有理会,当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帘的一瞬间。
她转身越过围栏,纵身一跃。
手里紧握着几张床单拧成的布条,重量带着她下坠。
砰,玻璃窗碎掉。
几秒时间,小莳爱咲放手侧滚一圈卸力,她出现在二层。
从高处到低处的路却有数条,床单拧成的布条也故意被做成三层的长度,森鸥外必须思考,她是身处一层故意打破二层的玻璃窗,还是身处二层引诱他思考她身处一层。
但不管如何,他会下楼。
小莳爱咲随手脱下鞋,扔到楼下,父亲会觉得我是在哪一层呢?
是故意诱导你,还是利用你会多想的心理呢?
不去思考森鸥外的选择,小莳爱咲脚步无声,以潜行的方式来到二层右边的场地,她余光看见走廊墙上的画框被重新卸下,森鸥外用娟秀的字迹写道:请原谅我。
她嘴角上扬,步履匆匆。
来到之前随手破坏的橱柜旁,小莳爱咲随意找了一个完整没有被破坏的橱柜。
快速地用发卡开锁,之后把发卡掰成满意的形状插在锁扣上,用透明的细线缠绕发卡一圈,小莳爱咲进入橱柜合上柜门,微抖的手施以巧劲,橱柜反锁,最后细线绑着的发卡被抽出。
她蜷缩一团,坐在橱柜里,静听森鸥外的脚步声。
老实说,这不一定能骗到森鸥外。小莳爱咲紧捂住嘴,控制呼吸。
但起码,森鸥外会去帮忙捡鞋,这其中有时间差。
森鸥外的脚步声逐渐传来,他没有掩饰声音,八成知道女儿需要听脚步声。
看样子,老父亲也不想游戏简单结束。
嗯,他可能下楼了,小莳爱咲思考,听不见声音。
她又等了一会儿,用小刀缓缓划开橱柜的锁。
叮叮框框,金属碰撞的声音。
森鸥外在楼梯间等着她,已经下楼帮她捡鞋,两个选择。
没关系,即使是父亲在等她,小莳爱咲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但如果他从左边下楼,快步绕到右边上楼,就很麻烦了。
橱柜门锁被打开,小莳爱咲弯腰离开狭隘的空间,没管森鸥外是否在二层。
她瞬间躲到一旁的房间,一边用布条缠在小刀尾端后打结,一边谨慎地探头四处张望。
如果看见森鸥外就关门,从另一侧的窗户后面翻到第一层。
没有看见老父亲,看来是帮她捡鞋去了。
小莳爱咲没有放松警惕,她小心地来到走廊上,拿出蜡笔回复森鸥外:不要。旁边画了一个笑脸。
她准备前往三楼,虽然讨厌灰尘,但画室暂时能躲。
森鸥外对绘画也许有心理阴影。
之前爱丽丝带她参观画室,她抽空瞟了一眼。灰尘布满那间房间,但绘画的工具齐全,里面还有素描专用的架子和锻炼人体的一排木质人偶。
这男人和历史里的他一样,放弃绘画了。
没有选择走楼梯,她悄悄地从之前打开的玻璃窗往下望,鞋子消失不见了。小莳爱咲立刻站在窗沿旁拽着布条晃悠,把小刀往三楼抛去使其能卡在阳台的缝隙里。
死死得往下拽,保证不会脱落。
不需要能支撑多久,小莳爱咲借力,踩着别墅的外墙往上攀爬。
成年人的体重大概完全不够,但所幸她足够轻。
灵巧的身影暴露在月色的眼眸,她如猫一般悄然无声回到起点。
如果森鸥外这时在起点等她,小莳爱咲也不会意外。
毕竟老父亲的智商在小莳爱咲心里跟博士一样,她比不过聪明人。
还有一种可能,森鸥外回客厅喝茶,以逸待劳。
不管怎么躲,反正小莳爱咲最终需要前往终点,那么在游戏结束前,抓住她就行。
如果这是一个甜蜜的爱情故事,那么小莳爱咲应该选择撬开老父亲卧室的房门,躺在他的床上安然入睡,等待游戏时间结束,森鸥外到处找她,最后在自己的卧室里发现女儿的存在。
那森鸥外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但很可惜,小莳爱咲蹲在画室的角落里,她是看不到森鸥外惊讶的表情,因为这个故事是她死不认输的挣扎记录。
她大概不够聪明,行事很多漏洞。
游戏现在还没有结束的原因是,森鸥外手下留情。在父亲眼里,女儿小小当然反抗,不成麻烦。
小莳爱咲终究会乖乖回到他身边。
所以,她才讨厌森鸥外。
那个男人把她当做自己的东西。
反过来了,小莳爱咲不甘心地想,明明应该是森鸥外是她的东西才对。
区区游戏而已,只要她愿意。
“我可以得到一切。”小莳爱咲轻声说道,刹那间,魔女的影子笼罩了她,黑暗包裹她如同疼爱自己的孩子。
星光、尘埃构成那道朦胧的身影。
魔女的领域展开,以画室为范围,魑魅魍魉般漂浮在不大的空间。
身处二层的森鸥外有所感应地抬头,接着他露出满意的微笑。
“你去拥抱‘她’。你就不会恐惧死亡,能够一直活下去。”
他踱步走到女儿留言前,抬手缓缓勾勒出她所画的笑脸。
“游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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