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周围的女生都穿着短裤,露出他们引以为傲的美腿时,你会发现穿着保守是一种罪过。就如同身处在宿舍的人,你一觉醒来,发现只有自己赤条精光的折磨被子,你就会惶惶不安起来,辗转反侧,开始检讨自己的错误。但是,一旦有一个甚至多个“同道中人”的时候,你就会把刚才所有的过错归结为世人的通病,归结为作人类的弊端了。
钱满堂躺在河边绿得发亮的草地里,河水稍微奉承他,收起了往日里能臭的熏跑人的锋芒。他躺在这开始思索,学校的白腿真是如雨后春笋般,一夜之间,冒在每一个犄角旮旯里,一派人们思想解放的大好形势。荒唐,这跟思想解放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的馋眼为把注意力放在那儿找个理由吧?你还以为自己在研究民风,洞察人生百态啊。又开始斗争了,钱满堂总是被自己内心里两个立场相反的政党俘虏。一会儿崇拜人性党,一会儿支持道德党。两个帮派各自拿出看家本领拉钱满堂的选票,只要得到这一票,便可以对钱满堂的身体、行为执政。从而采取一系列有利于他们集团的措施。现在的钱满堂被人性党执着政,经过合法化的执政党开始心安理得的散布“看腿就是生活,看腿就能健康”的谣言。道德党顿时被甩掉大旗,呼啦一阵风似的凑过来围观执政党的宣传片。“就是不错,比满是枯燥的经义更能促进血液循环,做啥啥轻松”。
钱满堂头枕着胳膊,翘着二郎腿晃悠,他手里捏着一株狗尾草放到嘴里,轻轻衔着狗尾草的茎,一心一意的想着“如花美眷”。带来的古代汉语被冷落了。那本书正在草里伤感钱满堂这个负心汉。
钱满堂喜欢看书,他觉得看书可以让人变得有涵养,可是又怕书坏了脑子,让他不得轻松。他喜欢看古文读破书——嗯,准确的说是读旧书。那样的书对他来说有种神秘感,一种味道,不管是“霉味”还是诱惑的引力,他总是像女生挑男朋友一样,不过,若他是女生,他应该算是成熟的一种,他对那些装帧的崭新的小白脸很少有精力去翻阅。他遇见书老的连字都被水蒸气泡成淋雨的眼影一样,就会一往情深。他随手从他“古代书库”里带来的“古代汉语”,买了已经有六七年了,从这本书诞生的月日算起也不下二十年了。只是神秘感就另当别论了,不过他还是喜欢带着,随手翻翻,尽管破烂的封面连书都不知道自己叫古代汉语。说起来他们也是良朋旧友,总不忍遗落了。
这条河穿过城的东北角,与大多河流的命运一样,被工业化的脚步重重地踏进去,然后搅起的污水翻着白沫,喘息着流远。刺鼻的味道陶冶着周围群众“不怕脏“的高尚情操。同时免费提供桥底下疯长出来的不知名的蔬菜。只是这样美好的生活被打乱了。几年前有一家在国内很有影响力的媒体来这考察,据实将这里的状况搬上了荧屏,小城便也通过媒体走进了千家万户。当然,节目受到了上级领导的关注,一时间调查组记者团纷沓而来。小城的居民开始时感到非常荣幸,“你看咱们这地方上电视了,那可是xx电视台啊”。上面勒令整修河道“清泠泠的水来”将是这个地方的标签。这句热情洋溢的口号直接影响了当地人的生活,确切的说是带来了诸多不便。河两岸的居民听到后先是双手同意,可经过几天的思量后,又是义愤填膺。他们相互诉说自己的不满:“整治个屁,弄虚作假,没几天也就原形毕露……”
他们也担心以后不能将垃圾很方便的处理到河道里,如果,只是设想一下,河道整治后,肯定会有很多人沿岸散步,岂不占了自家地盘。像往常的诸多抗议一样,都流为真空中不能散播的声音,这种有形“无意义”的不满在大型挖掘机进驻河道那日直接流产。河道底层那像人类糟粕历史一样深厚的污泥被暴晒在光天下,稀薄的水将被炙烤消失。然后干净的水被放进来。
河道变了样了,两岸杨柳,一条混波——至少不是深深地黑了。两堤上各有一条石板铺的小路,将斜坡拦腰截开,这是让民众散步的地方。钱满堂发现这块让他作为心灵安放地的“景区”是由一家旧书店而来。那家书店应该算是本城一家资格最老的书店,把它拟人化的话,那就像是最权威的教授。既然称它为权威,那就不得不怀着崇敬的心情来拜访。钱满堂原本在书店里细致搜罗,“考古”出一张甚像西方电影里藏宝图模样的本地报纸,头版头条“本城河道整改效果显著,受到各位领导的一致好评”。钱满堂好奇起来,想到实地探个究竟。虽没有像嗲男生女生一样发出“喔”的惊叹语,钱满堂与河流的第一次碰面也让他激动了一阵子。那时夕阳西下,河里的水金波闪闪,雾气渐起,堤坡上的石板小路与草地相间隔开,河堤上两排矮矮的房屋前种满了花草老人们在门前的石桌边坐着听广播。
从前的懒惰与现在的勤快并不矛盾,也并不在于人们的良心发现,尽管你为他们规划美好的生活,起初的变动也会得到一句咒骂,在停滞的思想下,“现存的生活并不可恶,何必费时伤神的去变呢”,当一段时间的变更后,他们会惊讶的发现,赏花种草的惬意远比在垃圾里穿梭强上百倍。懒惰与勤快都有强大的惯性,让他们匀速行驶后,就会变成了习惯。
钱满堂发现这一新大陆后,每周都到这里来,不为艳遇也不为捡钱,说不怕人们嘲笑的话,那就是找个清静的地方独自一个人静静呆着。
星期三,这已是钱满堂本周来的第三次了,由于受到学校无处不在的美腿的困惑,他需要来到这接近自然的地方静静心。由于当时发现“新大陆”的时候受到夕阳的“魅惑”,钱满堂疏忽了,像一个女人找到一个很光鲜的男友,事后却发现这人的收入不足自己一周化妆品的费用一样。这是一个巨大的遗漏。河里的水并不如他所想,那水像天阴沉时的脸,可喜的是并没有臭分子扩散。治标不治本的整改在小城已经屡见不鲜。小城的管理者没有能力解决环境与经济发展的问题。就像多数老板无法协调好老婆与二娘子的关系一样,老板爱老婆,但他愿意跟二娘子呆在一起,如此来说,人们爱环境美好,但他们也更爱经济。两难取舍。
钱满堂的自行车锁在堤岸上的电线杆子上,大号的锁链显得自行车成了装饰品。他还得时常瞄它一眼,两个月的生活费省下的交通工具,他格外珍惜,生怕丢了。他还常常不解,自己的东西倒弄得自己跟做贼似得惦记。“不,不,我怎么能说脏话呢?”温文尔雅的钱满堂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坏了,嘴里开始时不时冒出些脏字。想想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唉,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钱满堂一声叹息。
他的理论是:假如环境把像他这样循规蹈矩的良民塑造成一个不热爱生活的人,那说明是环境出了差错,责任不在自己。他甚至开始喜欢自己那点坏。那样的自己远比一个被书本复印的思想呆板的流水线成品更丰富生动。不经意间,他又自恋了一回。
流通的错版钞票收藏价值远大于它的面值,可是出厂前被撕“票”了呢?那不就一文不值了吗?钱满堂没有想到社会并不允许那么多不合正统的分子存在,不用哪个利益集团出手,生活就会把他们给俘获了。一向不会宽容人的生活只要你向它低头,它会给你很多。可是这样廉价的低头算是也让生活看不起的。货币多了,也就通货膨胀,变得一文不值了。可是生活毕竟是生活,就算你骂的它狗血淋头,它也会迎着你而来,对于骂声,生活把它当作无事者的自娱,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钱满堂坐起来,身子向前倾,拣起一颗石子,然后蹦跶起来,一甩手,石子“嗖”得一声飞出去灵巧地钻进河面。钱满堂转身向堤岸上走去,用手拂去裤腿上细碎的草屑。
散心并没有让心静下来,太散的心却无羁绊地狂野起来,抑制不住的激情催他回学校。
“唉,真是个物欲横流的年代,像我这样正直保守的公民也成了牺牲品。”他面有难色心口不一的自言自语。打开锁链,以并不常有地速度回学校,虽然他的宝驾不足以将人撞死,但他的速度总引来路人的侧目。
来自历史的和现在男人与女人,他们出奇一致的相互吸引着。钱满堂在心里开始创建他“非狼非鬼“的理论。他付诸以及将要付诸的是男人女人这个庞大的群体都能欣然理解的行为——审美。
校园的大门洞开着,像猫一双散漫的眼睛。粗壮高大的梧桐与白杨撑起夏天的伞,一片绿荫严严实实的遮着从大门到操场的路。钱满堂把车放在自己占领的狭窄的车位上,锁牢牢地抱住一颗小杨树结实的干。他满意地拍拍黑色柔软的车座:“这个创意不错吧,应该没有人缺德到为了偷车砍树吧。”
这是个令美女狂欢的季节,没有主办者的选美竞赛。衣服上的布料像是古代遗留的文物,以“稀“为美。可真正的竞拍的主角却像是那越来越多的美腿。或许,并没有什么炫耀的意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样美丽就好,谁会去想那么多呢?不过,女生都会是胜利者,他们都会收获很多的目光。像娱乐圈中美与丑总是吵闹的沸沸扬扬,好像两个极端才是炙手可热的谈资,没有人去理会平庸,因为平庸的实在给不出他们兴趣来长篇大论的修饰以充字数。
钱满堂拿着一本书,假装看。他坐在路旁枫树下的一条长凳上。微风吹过,正值傍晚。夕阳默契的照在他身旁那棵树的上方,叶子透亮了。钱满堂突然觉得这一刻的风景太美了,至于眼前飘过的黑白灰色的腿像是抛头就忘的欢乐,他感到真正可以陶冶人的流长美丽给人精神上的富足像不会消失的信仰,每一次他出现,都会受到朝拜者的尊敬。而肤浅的绚丽则流于消亡后惨白的印迹,像烟花幻灭后的余灰。
钱满堂的脸上照着叶子透过来得柔和的光,他变得稍有些严肃。他从来都是这样,我们不必为他的稍微变化而感到压抑,他仅仅是爱思考,作为一名超龄儿童和未成熟成年人的他,我们就包容他有一些深沉的想法和可笑的行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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