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富康安找到天地会的老巢了吗?”王嫣双手托香腮,明亮而漆黑的眸子闪扑着,急不可待地问。
“后来?”弘一脸上的肌肉痛苦地在抽搐着,随后叹了一口气,道:“天地会是咱香花宗五当家洪二在漳浦发展的一个秘密组织,为了掩盖耳目,他以天地会的名义在漳浦发展会员。第一次卢茂举事失败后,他并不甘心,又想再一次在漳浦举事,并且这一想法得到你父亲极力的支持,结果中了富康安的奸计,那些被释放的会员不知是诈,出狱后千万百计地联系上了组织。这样一来,天地会的活动线索及老巢就暴露在富康安的视线之下。举事前一夜,我们突然遭到了几千清兵的围追堵截,几百名兄弟战死,你父亲王振兴和母亲沈萱也在这次突围中不幸罹难,那时你刚出世几个月,是我抱着你,一在兄弟们的掩护下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几经磨转,才逃来这里。”
“我父亲真傻,怎的如此冒险呢?”
王嫣听到父母双双战死,虽说她那时尚在襁褓之中,父母长得什么样子无从知道,但出于一种血缘的感应,不禁悲从心头而生,泪流满脸,哽咽不已。
“你父亲并不傻,他文武双全,处事果断,很有魄力。本来,官府擒杀了卢茂等人后,认为我们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次暴动,防守松懈,正是我们举事的一个绝好的机会,只是未曾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乾隆竟派来这么多的大内高手来漳浦,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尤其是那个富康安,诡计多端,仅一个回合的较量,就差点灭了香花宗。”
“富康安这个魔鬼,双手沾满了香花宗兄弟们的鲜血,当时你们为何不想方法杀了他?为我父母和死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王嫣抬起泪眼,问。
“这厮是一等侍卫,武功了得,他在大内高手们和官军的保护之下,深居简出,想杀他谈何容易?我曾经跟踪了他几次,但都没有机会下手。第三年,清军征讨大小金川失败,他被乾隆老儿召回,带兵杀向四川去了。这一来,咱香花宗才有了恢复元气的机会。不过,听说他走前,留下一批鹰犬潜伏于闽浙一带,暗里追捕咱们,有的甚至钻入咱们的外围组织了,所以,这些年里,汲取了上两次的教训,我采取了诸多防范的措施,上下单线联络,分舵之间不能存在着交叉关系。这样,即使清迋抓获某个会员或者破获某个分舵,也不会给咱的香花宗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你的意思是说连分舵的舵主都不知道总舵在哪里吗?”王嫣掏出手绢,抹了一下眼泪,问。
“不知道,上传下达是靠信使,而信使之间的交接,使用的是暗号及令牌,层层把关,这样,即使清迋鹰犬抓到咱们的信使,也无法顺藤摸瓜摸到总舵。儿,今年你已到了及笄之年。按宗例,满十八岁,你就是香花宗第四代宗主了,所以,你要加倍努力,修文习武,以完成父辈们未竟的事业。
“这可使不得,我是一个丫头片子,担当不了这种大任,宗主还是由你当吧。”王嫣一听,摆手推辞。
“傻丫头,宗主这个位子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你是太子后人,有着皇家高贵的血统,承接宗主之位,名正而言顺。这十多年来,因你年幼不能视事,为师暂且代理宗主之职,包揽宗里的事务。待你执掌宗主大印,日后香花宗能否发扬光大?全靠你们这一代人努力进取了,为师终有一天会老去,你懂吗?”
似懂非懂,王嫣望着弘一那张既充满着慈爱又带有严肃神色的脸庞,不敢使性子了,嗫嚅:“我行吗?”
“行,相信为师的眼光是不会看错人的,你既有你父亲睿智果敢的性格,又有着你母亲秀外慧中的品质,假以时日,堪当重任。眼下只是武功弱了一点,从明天起,为师打算授你香魂刀法。”
弘一说罢,从柜里取出香魂战刀,轻放在茶几上。
这不是柳家的镇家之宝吗?据说家传不外传,传男不传女,今天师傅怎么啦?王嫣噫的一声,颇是不解。
“为师孑然一身,没有后人,大可不必拘于祖训,再说,咱俩虽为师徒,但情同父女,为何不可以传授呢?虽说你的武艺有点长进,但内功尚浅,吓唬一些小毛贼还算可以,若遇上强悍之徒,恐难以招架,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原因之一,若是学了香魂刀法,可以弥补你这方面的不足。”
“爹,你比我的亲爹还亲呵。”王嫣密长的睫毛上霎那间挂着热泪。
弘一一听,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感慨万端,这十五年来,自己既当爹又当娘,一把尿一把屎地把她抚养成人,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呵。
“孩子,现在是非常时期,在外人面前切莫喊爹,因为清迋耳目多,稍一不慎,就会给香花宗惹来灭顶之灾。”弘一压制着井喷而出的情感之泉,叮嘱道。
“这个我懂。”王嫣点头嗯嗯地应着。
这时,一个瘸子僧人入报,说解元书屋的豪秀才过来借柴火。
“这点鸡毛蒜皮小事也要烦我?”弘一不满地叱道。
“属下不敢,只是柴房门锁着,钥匙在小祖宗这里,属下就过来请示了。”瘸子僧人恭声应道。
“哦,那你先把他打发走,柴火随后叫一个人给他送去。”弘一沉吟一下,吩咐道。
那个瘸子僧人闻言,唯唯诺诺,告退而去。
“豪秀才是谁?”王嫣觉得奇怪,因为在这个孤岛上,除了寺里的僧人,就是一些长着四条腿或无腿的动物了。
“豪郎中你是认识的,豪秀才就是豪郎中的少爷,去年刚考上秀才,还是榜首,仅十六岁,可谓少年得志,后生可畏。按豪氏宗族的规例,考上秀才的豪氏子孙须入解元书屋苦读,以图进取,所以元宵节一过,他就上岛了。豪郎中不放心,还拜托我平时多关照他一下。碍着豪郎中为人心善,经常为咱们抓药医病,我就一口答应了。”弘一解释道。
“啊?都怪你,这段时间里你给我的功课太多了,又是习文又是练武的,害得我足不出门,不晓得来了一个邻居,我先出去瞅瞅,看看癞蛤蟆秀才长的是啥样?”
王嫣是一个野丫头,出于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一边抱怨一边撒丫子就出门,不管得弘一是否同意。
“那你顺便给他送一捆干柴去。”弘一冲着她的身影大声地交代道。
“晓得了。”王嫣头都无回,如一只轻盈的蝴蝶,翩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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