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自幼睿智过人,自然明白蔡新的意思,晒笑一下,不理会他俩,问高大宾道:
“刚才爱卿说我今夜必折肱股大臣,现已是亥时,俟听信儿便知。刚才蔡爱卿之言,正中朕之心病。你且为朕占一卦,看看南方是否有叛乱的迹象?以防患于未然。”
“启奏皇上,南方朱雀轮廓明显,展翅欲飞,其中鬼宿四星,一团鬼气。昨夜见客星从雀巢飞出,直入天河。据说天河与四海相通,每年八月暗垂浮槎,天界逆孽知之,乘浮槎潜至大海,兴风作浪。故依奴才推算,日后犯我天朝者,必是从海面而来。”高大宾恭声奏道。
“茫茫大海是我天朝之屏障,想当年,郑家海贼占据台湾,在海面犯上作乱,何等猖獗,结果被圣祖康熙皇帝奋雷霆之怒,天兵扫蚊穴,收复台湾,靖平万里海疆。所以说,日后即使有些许海盗出没,也如大树上的蚍蜉,实不足为虑。而高大人危言耸耳,当属于无稽之谈,皇上休信他的瞎扯而乱了圣心。”阿桂一听,嚷道。
“正是,刚才说折肱股大臣,现又说海疆不宁,分明是妄言祸福,以蒙圣听。”
王杰是清朝开国以来第一个陕西状元,具有正统的儒家思想,从骨子里瞧不起这些阴阳术士,认为高大宾今夜简直是在胡说八道,不由怒形于色。
“玄学博大精深,不是你们这些人所能懂的,高爱卿今夜之述见,甚合朕意。朕认为,南方乃南明余孽残喘之地,不能等闲视之。所以,南方的绿营不但不能动,还要补足兵力加强防卫。朕之所以抽调京旗回籍垦荒屯田,驻守边界,是因为他们久居京城,养尊处优,已失去了当年八旗的锐气。若无砥砺,大清朝日后必将毁在他们的手里。”乾隆呷了一口热茶,清了清嗓子道。
“皇上高瞻远瞩,雄才大略,奴才难以揣测圣意,罪该万死。”
阿桂一听,方知自己刚才的建言有悖于圣心,不禁惊得冷汗涔涔,忙跪下地请罪。
“其实,你的提议是好的,朕予以采纳。将京旗和盛京绿营混合在一起,绿营教京旗农事,京旗教绿营兵事,亦农亦兵,这样,既不调动南方绿营,又能解决军需粮草,使盛京固若金汤。”也许是坐腻了,乾隆起身扶起这个爱将,不但不怪责,反而赞许,道。
语重心长,皇恩浩荡,阿桂自是感激涕零。
刘统勋等人听后,十分折服,正想恭维乾隆吋,上书房当值官突然入报:一等忠勇公傅桓驾鹤仙游去了。
乾隆闻报,惊得半晌不出声,然后折身坐回龙椅,眼噙热泪,怆然地叹道:“朕失傅恒,岂止是折断肱股?”
傅恒,又称富察·傅恒,字春和,富察氏,清满洲镶黄旗人。他是高宗孝贤皇后之弟,即是乾隆小舅子,血统高贵的外戚。
在军机处二十余年,他是乾隆第一宠臣,也是乾隆十全武功中名列第一的猛将,曾督师指挥大金川之战、平定准葛尔部和伊犁叛乱、远征缅甸,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旗开得胜。
他历任侍卫、总管内务府大臣、户部尚书等职,授军机大臣加太子太保、保和殿大学士,两次被乾隆封为“一等忠勇公”。
与其他外戚不同,傅恒没有在京城坐享富贵,而选择了为国家出力,为皇帝分忧的人生之旅。
纵观大清王朝300年无数满人大臣,功劳鲜有出其右者,所以,他的画像被乾隆供奉在紫光,为清史写下了浓重的一笔。
功绩如此彪炳于史,难怪乾隆对其用情至深。
场面气氛顿时凝结,养心殿弥散着悲情怆调,沉默良久,乾隆抬眼对高大宾等人道:“卿之神算,鬼谷子不如也。朕当择日商议加固海防之事。你们暂且跪安,让朕静一静。”
说罢,他手一挥,示意群臣退下。
刘统勋退出殿门,将高大宾拉至偏僻之处,致歉道:“老夫是凡夫俗子,刚才若有得罪仙人之处,还望海涵。”
“刘大人客气了,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你我都是臣子,各抒己见,为君分忧,何罪之有?”高大宾不卑不亢地应道。
“正是此理,仙人果然超凡脱俗。”刘统勋涎着笑脸,恳求道:“请仙人帮老夫占卜一下寿年。”
高大宾待他报上时辰八字,拈指掐算一番,道:“灵蛇一隐红光现,红光一现灵蛇隐。”
“按仙人偈语,难道老夫活不过今年?”刘统勋一听,心一沉,问道。
“仙机不可泄露,刘大人还是自己参悟吧,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高大宾打着哈哈,拱手告辞,飘然而去。
“看你得瑟个鬼,给点脸子就蹬鼻子上脸,装神弄鬼的,还以为自己真的是仙人了,去你妈的,什么狗屁东西。”
刘统勋望着高大宾远去的身影,恨恨地骂了几句,然后怏快地打道回府。
红光过后第三年,也即是乾隆三十八年十一月,刘统勋上早朝时,身子微侧,死于轿里,享年七十三岁。
此年正好是蛇年,验应了高大宾“红光一现灵蛇隐”的谶言。
史上能人异士很多,有能掐善算的,有不幸而言中的,也有故弄虚弦的。
代表主流的除了有袁天罡、李淳风、诸葛亮、张良、刘伯温等,还有传说中的姜子牙、鬼谷子、黄石公、石房等人。
在民间的虚拟世界里,这些人就是半仙之体,神通广大,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解万民于倒悬。
其实,他们没有那么玄幻,一样是血肉之躯,只不过是智商和情商高人一等而己,加上时来运转,教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就象高大宾,如果不是有机会进入钦天监,毋庸置疑,他充其量只能是混在民间骗吃骗喝的阴阳术士,不可能成为一个影响到皇帝决策的重要人物。
他的“天河通海”论,虽说是玄学的一种应用,可在后人的看来无疑是极为荒唐的。
然而,不幸而言中,十八年后,南中国海浊浪滔天,林爽文在台湾揭竿而起,随后海面上群盗四起。
当告急文书如纸片飞入京城时,乾隆不得不信服高大宾“天河通海”之说,也庆幸自己早一步加固海防,及时调兵遣将,不但扑灭了燃烧台湾的起义之火,而且有效地遏制了海盗们发展的条件与生存空间。
遗撼的是,他未能在有生之年靖平这些被认为疥癣之疾的海盗,以致中国沿海群雄并立,迅速地发展壮大起来。
当然,他绝对想不到,高大宾所占的“犯我天朝者,必是从海面而来。”这一神卦,并不是说象麦有金这些一般的海盗,而是暗指那些勾鼻子蓝眼睛黄卷发的洋人。
真他妈的,高大宾这卦也是太绝了,验应时间仅为四十余年,到了乾隆孙子道光君临天下,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轰开了中国的大门,然后,抡起明晃晃的刺刀,挑去了大清王朝的遮羞布。
而红光上的玄学诠释,更是神乎其神,到了清朝晚期至民国,沙俄和日本屡次侵略中国,使神州大地蒙上的不是天上红光,而是惨绝人寰的血光之灾。
嗟呼,千古第一神算子,金溪人高大宾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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