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定了定心神，大步走过去。
老工匠正半躺在床上，一见到她过来，神色马上变得激动了，紧紧地拽住她的手，比划着什么。
“老先生您别激动，慢慢地说。”
老工匠抓得很紧，指甲都掐进她的肉里，她却不在意，语气越发地柔和。
“姑……娘……”
老工匠突然开了口，许是太久没有说话，都忘记了要如何发声，那声音干瘪又嘶哑，难以分辨。
哑巴工匠突然发声，苏晚晚惊诧不已，只是情况紧急，她保持着平静，柔声安抚：“您别急，慢慢说。”
被她所感染，老工匠也逐渐平复，浑浊的泪水不断往下掉。
“老头儿知道你在查什么……狗官贪墨，堤坝所修建的材料全是残次品，堤坝坍塌后，狗官为了掩盖真相更是让无数工匠枉死！老头儿装聋作哑侥幸逃过一劫，本想浑浑噩噩过完这生……”
“是老头儿着相了，竟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一心想要把秘密埋进土里，可我梦到他们了啊，他们说死不瞑目啊……”
老工匠眼神迸发出生机，他松开了苏晚晚，挺直着背脊坐起身：“姑娘，静慈庵！最关键的证据，就在静慈庵！请你为我们伸冤啊！”
老工匠是回光返照，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他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地倒下去了。
他的眼睛还大睁着，仿佛是在说着这世道的不公。
苏晚晚的眼圈湿润了，她缓缓替老工匠合上了双眼，哑声道：“您放心，不会再让您死不瞑目的。”
她慢慢地离开了屋子，小脸格外地平静：“赵琮昀，这几日得麻烦你把孩子们带走。”
铺子可能也得关几天，老工匠的葬礼要拜托于玉和二麻子。
哦对，静慈庵一定得去看看……
“晚晚！”
赵琮昀沉着脸，握住了她的手腕，见到上头已经暗红的血迹，眉头紧紧皱起。
“先去上药。”
苏晚晚由着他将自己拖走，又听他吩咐于玉，将孩子送到冯老先生身边。
手腕上的温度逐渐温暖了僵硬的身体，她低垂着脸，绷紧的心弦好像松了松，开始觉得眼睛热热的。
赵琰是个直觉敏锐的孩子，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他不吵不闹，一手拽着一个姐妹跟着于玉离开。
“可是娘亲……”
“爹爹会看着娘亲的，别吵着她了。”
“那行叭。”苏小秋嘟着嘴，一步三回头：“要是娘亲需要我帮忙，我就要回来的哦。”
“小丫头片子操什么心，先生让你背的文章背会了吗？字练好了吗？棋会下了吗？”
“王二火！你故意的是不是！”
……
仨崽碎碎念的声音逐渐远去，苏晚晚坐在边上，身侧是替她上药的赵琮昀。
她怔怔道：“你说得对，我确实帮不上忙，我不应该乱来的。”
亲眼看着老工匠死在自己的面前，苏晚晚忍不住在想，如果她不是自作主张地去打听，老工匠就不会被找到。
她不去试探，何绍基不会想到这一层，就不会打草惊蛇，就不存在买凶杀人，老工匠也不会受到惊吓……
“事已至此，再怎么想也没有用的。”
一下一下地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是赵琮昀笨拙的安抚方式，他同时开口道：“只是往后，你该更谨慎一些。”
说来也是巧，他私底下一直在查着江城贪污一案，也是锁定了何县令作为突破口，没想到最关键的一环竟然是她破的。
苏晚晚沉默着，点了点头。
她以为自己和赵琮昀是一样的，觉得自己也能查明真相，事实却给了她沉重一击。
她总觉得他心眼太多，现在才知道关键时候七窍玲珑心有多么重要，只要她心眼多了那么一分，说不定老工匠就不会遭受无妄之灾。
哪怕她知道老工匠的病不会好了，可至少能走得舒服一些吧？
半响后，她甩了甩头，闷声道：“我们现在可以分享消息了吗？”
类似的话她一共说了三回，第一回男人的反应是直接让她别管闲事，第二回她一脚踏入局中，还是被拉了出来。
到了这一回，她总该能知道了吧。
花式记仇的苏晚晚让赵琮昀哭笑不得，给她倒了杯茶暖暖手，才正色道：“可以。”
外派离京的背景被赵琮昀一语带过，只说自己接了调令，上任途中发现江城的异常，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才发现这一带的官员根子都烂了。
而堤坝坍塌的险情曾上达天听，若里头竟是人为因素导致的，可想而知圣人的震怒，这便是连根拔起最好的机会。
可偏偏这一环，缺乏关键的证人证据。
苏晚晚听完苦笑，她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糊里糊涂地找到了关键。
“老工匠告诉我，堤坝坍塌的关键证据就藏在静慈庵。”
她的声音轻而坚定：“我要去看看。”
赵琮昀剑眉皱起，不赞同地望着她：“你方才答应的谨慎行事，又忘了？”
“我是认真的。”苏晚晚为了表示自己的谨慎，掰着指头开始分析。
“一则，静慈庵是庵堂，男人无法入内，潜入其中搜查多有不便；二则，避免打草惊蛇，此事宜早不宜迟；三则，我曾在里头借住过一段时间，有正当理由上门，且又和众师太都能搭上话。”
苏晚晚虽然下定了决心，但是她也清楚有赵琮昀的支持行事会更稳妥一些，故而没有倔，而是抛出理由再由他决定结果。
赵琮昀沉吟不决，她分析得没错，她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苏晚晚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她闭着眼睛，脑海里还能回想起老工匠紧抓着她的那一幕。
“我答应了老工匠，一定不会让他死不瞑目。”
“好。”
赵琮昀终究是同意了，同时也提出了要求：“带上茜婉，还有，我会安排暗卫暗中保护你的安全，不许甩开他们。”
听到俏丫鬟的名字，苏晚晚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道：“又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场合，还带丫鬟做什么？”
“她会点医术，也能识别一些毒药，暗卫行事不便的时候可以由她保护你。”
苏晚晚瘪嘴，这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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