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年冬,今年雪下的早,苞米刚从地里拉回来,大雪就封了地,苞米杆子被埋在雪下面,村民得从雪里把苞米杆子扒出来捆上,然后再堆到村子口。要是等雪化了再弄,苞米杆子就会和地里的泥和在一起,更不好收拾。
老高和秀芬又被分到了离村子最远的那块地,为了能够得满公分,两口子天还没亮就从家里出发了,晌午回不来,就在兜里揣了两个大饼子,用油纸包了点儿咸菜。过了冬就是年,两口子想着年前多干点儿,到年底也能多分一点儿,如今大壮上了学,家里的负担就重了些。
脚上的鞋出门时是干的,还没等到地里就全湿透了,干起活来手脚在雪里冻的冰冷,浑身热的冒汗,活一停下来冷风嗖嗖的吹着,又冻得浑身直打颤。
担心被冷风吹感冒了,两口子干活不肯停下来,宁愿累一点儿,也不能让自己生病了。
直到晌午太阳足了,两人才能靠着苞米杆子堆后,背着风吃口凉饼子。
分到这片地的不止老高两口子,还有刘寡妇和罗五两口子,还有罗五的大闺女大凤儿。
如今菜园子已经没活了,可大凤儿的爹娘不肯让她在家歇着,就把她也带到了地里,说是能干一点就干一点。
罗家的情况外人不好说什么,队长也瞅着大凤儿可怜,可她爹娘坚持要她下地,队长也没招,反正统计分是按工作量记,愿意干就干吧!
大凤儿年纪小没有力气,苞米杆子捆不结实,罗五一边教她一边骂,大凤儿不敢吱声,边干活边抹眼泪。
秀芬就在她旁边,看着心里不得劲儿,有时候伸手帮她两下。
晚上时,老高家正在吃饭,罗大媳妇和罗五媳妇突然来了。
两家平时走的并不近,就连走到顶头碰也很少打招呼说话。
罗家媳妇突然来,秀芬很诧异,不知道她来有啥事。
“罗嫂子,你们咋来了,快点坐!”
秀芬把饭桌子往炕稍推了推,把炕头的位置让出来,热情的让她们俩坐。
罗大媳妇和罗五媳妇乐呵呵的坐了下来,侧头看了看正在吃饭的大壮和二壮,罗大媳妇开口道:“这二壮子也不壮实啊?是不是吃不饱啊?”
秀芬笑着道:“从小就这样,干吃不胖,你们也都知道,他是早产么!”
罗家大媳妇又道:“早产也不能这么瘦啊?是不是你们把好吃的都给大壮了?”
秀芬笑了笑,没有再接她话,问道:“罗大嫂这么晚了来,是有啥事儿吧?”
罗家大媳妇点头,也不再绕弯子,回手拍了拍老五媳妇的腿,说道:“今儿俺来呀,还真是有一件事儿,这不也是我五弟媳妇儿嘛,生了俩闺女后,这么多年了肚子也没个动静,他们两口子就一直想要一个男娃儿,俺瞧着你家二壮不错,就想着咱们两家何不结个亲戚,你把二壮过继到俺五弟家,然后俺们把大凤儿给你们送过来,不管你是拿来当闺女养,还是给大壮当媳妇养,俺都没意见!”
“这……这可不行,大壮二壮都是俺的儿,养的好好的,哪有给人的说。”秀芬连忙摇头拒绝。
罗五媳妇还以为信不过她家,急忙表态:“秀芬妹子放心,俺一定会对他好的,咱俩家离的也不远,要是想孩子还可以过去看。”
罗老大媳妇也跟着道:“养在俺们老罗家,你就放一百个心,保证不让他受委屈,再说了,大凤儿现在能下地干活了,一个月的工分也不少赚呢!俺听说,你还挺稀罕大凤儿的。”
啪!的一声响,老高摔下筷子转过身,他拉着脸看着罗家大媳妇和五媳妇,道:“俺养不起儿子咋地!为啥要给你们老罗家,你们今晚来要是就说这事,赶紧走!”
见老高来了脾气,罗家大媳妇脸僵了僵,抬眼看了看他,说道:“老高,你这来啥脾气呀?我们就是提一下,你们两口子也考虑考虑,毕竟俺们还把大凤儿送过来呢,大凤儿过了年就十二了,在养个两三年嫁出去,还能换些彩礼呢!就算留在家里给大壮当媳妇你家也不亏呀!”
老高见她话越说越难听,下地就把她们往屋外推:“滚滚滚!你说的这是人话!想要儿子上别人家要去,少打俺儿子主意。”
“哎!你两口子考虑考虑,这不是啥丢人事儿!二壮,你也考虑考虑,来俺们老罗家,就能天天跟二凤儿一起玩了……”
罗家大媳妇和五媳妇一边被老高推的往出走,一边说着,直到老高给她们推出屋关上门她才住了嘴。
二壮愣愣的看着,没太明白刚刚发生了啥,大壮倒是听懂了,说道:“把弟送罗家也行,俺喜欢跟大凤儿玩!反正弟难养,就让罗家养着呗!”
老高眉头一厉,拿起笤苕旮瘩就朝着他屁股打了一下:“在敢胡说八道,就把你给人!”
大壮委屈着小声嘀咕道:“俺就知道。”
二壮摇头:“不把哥给人,给人就没人带俺玩了。”
秀芬坐回桌前,笑着道:“谁都不给人,娘可舍不得。”
罗家人自从那天以后又来了两次,老高没给她们好脸色,见老高是铁了心不想换,也就在没提这回事。
大凤儿因为这事又受了不少委屈,爹和大娘说她是白给都没人要的货。
大凤儿变得日渐沉默,在地里干了大半年的活,小小的身子落下不少毛病,神经也开始变得有些恍惚。
罗家老五像是中了魔症一样,非得要儿子,村民们打趣他,要一个儿子还不如换一个媳妇,老罗家大门大户,多少小寡妇想嫁进来呢,有的更甚撮合起他和刘寡妇来,罗五媳妇在罗家受欺负这么多年,早已经变成了闷性子,别人说啥她都不搭腔,可她心里知道,罗五不会把自己赶走,因为她肚子没动静本就不是她的事儿,而是罗五的,五年前罗五冬天上山砍树,回来路过北大河时掉冰窟窿里了,北大河的水沒腰深,他在里面冻了两个多小时才被救上来,罗五在炕上躺了两个多月差点没瘫了,现在走路也瘸着,从那以后,他那事就不行了。
男人不行是大笑话,罗五没把这事说出去,就连罗老太太也不知道,唯一知情的就是罗老大和他媳妇。
罗老大媳妇是爱张罗的性子,或许她是一家大嫂的缘故,她对这事特别上心,富家村没有合适的男娃儿,她就托娘家人在外村找,还别说,她娘家婆媳在耗牛村还真要来一个男娃,才三个多月大,据说那家已经有六个男娃了,这又生了一个,实在养不活了,这才送人。
罗五有了儿子,一家算是翻了身,从后院窝棚里搬到了前院下屋住,只是可怜了大凤儿,这么小就送去给那家老大当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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