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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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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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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暗如深夜的树林中穿梭时,江阮纱只觉得人生太艰难了。

    沈既白不能剧烈运动,是坐在背椅上由沉风背上山的。

    江阮纱体力没有问题,就是周围太暗,即使带着火把和灯笼,也没法照亮她那颗瑟瑟发抖的心。

    越往上走,树林越密,光线也越来越暗。

    江阮纱觉得自己有些腿软。

    “沉风。”沈既白忽然开口道,“休息一下。”

    沉风一愣:“王爷,不需要,我可以。”

    跟着一起来的几个护卫也一起表示,这点运动量,完全没看在眼里。

    沈既白侧了侧耳朵,江阮纱很久没开口说话了。

    这么安静,不像她。

    他道:“还是休息一会吧。”

    沈既白一开始只是想逗逗她,想着她来到山腰就会迷途知返了,毕竟别说女子,许多壮年男子来到多洞山都望而却步。

    只要她服软,他就差人送她回府,这一去一返,就当是乘车游玩了。

    可是下了马车之后,她非但没有服软,还一个人猫在一边给自己打气:“我可以,我能行!不就是区区一座山吗?爬它!”

    “我说过了,这座山不是寻常女子可攀爬的。”他对她道,“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谁知江阮纱听后,没有顺着台阶下,反而雄赳赳气昂昂地道:“开什么玩笑,王爷你看我是寻常女子吗?我这个没什么优点,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寻常。”

    她语气倨傲,如果两只脚没齐齐发抖的话,他甚至很想夸赞她一句“女中豪杰”。

    沈既白深知刚极易折这个道理,江阮纱这种过于要强的个性不是好事,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然而没走多久,他就后悔了。

    要强点也就要强点了,现在是他王府里的人,难道他还护不住她吗?

    沈既白叫停了沉风。

    沉风也没多想,更没有想到王爷是为了王妃,在他心里,王妃还是那个拥有诡异武功,并且还能拿香粉当暗器的王妃。

    爬座多洞山而已,对王妃来说一定是小菜一碟。

    如果没点料,怎么能在水灯节单枪匹马在无面人手上救下王爷,并且全身而退。

    单凭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们王妃,很强!

    很强的王妃此刻正虚脱了一般蹲在地上,她本想找棵树靠一靠,但由于担心靠着颗变异吃人树什么的,决定还是算了,且蹲着吧。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精怪鬼魅,感觉自己已经半个身子在棺材里躺平了。

    沈既白让沉风把他放下来,摸索着走到江阮纱身旁。

    “怕吗?”

    他的声音在阴风阵阵的黑树林里响起,仿佛阳光破空迸进,江阮纱忍不住抬头望他。

    这一刻,她莫名生出一种感觉。

    倘若说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有什么是可以成为她可倚靠的,就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他长着一张她熟悉且迷恋的脸,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走进她生命里。

    即使明明知道她是要走的,可是她还是贪恋他给的这一片刻的温暖。

    她仰着头,声音闷闷的:“小白……”

    沈既白着实很不喜欢这个称呼,可是莫名的,他也不想纠正她,只是道:“嗯。”

    江阮纱垂下头,声音里带着点迷茫。

    “你平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她眨眨眼睛,心里难受得一塌糊涂,“周围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往前走有什么。”

    她越说声音越小:“你一定,也很害怕吧?”

    沈既白只觉得仿佛有穿林风呼啸而过,没入他的身躯,将五脏六腑搅动得翻天覆地。

    他十二岁被丢进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踽踽独行整整十年,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你也很害怕吧?

    沈既白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听不远处咆哮声起,紧接着是护卫们铿锵作响的拔剑声。

    江阮纱猛地站起来。

    她不是这么不幸吧?!

    还真有鬼怪?!

    远处两只庞然大物渐行渐近,居然是两头棕熊,仔细一看后头居然还跟着只个头比较小的,足足有三只。

    江阮纱惊了,不带这样的啊喂,偷袭还带拖家带口的!

    沉风喝道:“保护王爷!”

    那只个头小一些的熊鬼灵精得很,直接就往最没有攻击力和防御力的沈既白奔来。

    沉风和护卫们在对付两只大的,根本无法分身。

    沉风只来得及大喊:“王爷小心!”

    沈既白听声辩位,立刻对着江阮纱低喝一声:“找地方躲起来。”

    说罢,他急急往后一掠。

    沈既白曾是练武之人,即便荒废十年,底子仍在,一下子把熊引到了离江阮纱稍远的地方。

    江阮纱急了,上回他就是因为和无面人过招才导致毒发,许大夫说过,这种情况再发生,情况将会十分凶险。

    到时候别说找药王治病了,小命都该没了。

    江阮纱来不及细想,拿起火把,就往沈既白的方向冲过去。

    沈既白听到她的脚步声,一时间有些只觉得脑子都麻了。

    “你来做什么?没听到我让你跑?!”

    江阮纱气极了,这个人平日看着冷冰冰的,怎么一到这种危险关头就这么舍己为人英雄主义呢?

    她怒道:“跑个屁!我都嫁给你了,我生是你的王妃,死是你的小寡妇!”

    沈既白:“……”

    那熊估计是只单身熊,非常看不得人类打情骂俏,这会儿已经进入暴怒模式,张着嘴巴对着沈既白就是一阵咆哮。

    江阮纱猛地将火把往它张开的嘴巴里一丢。

    那熊吃痛,捂着嘴猛地后退了几步,又怒吼着要扑过来。

    沈既白听见声音,向后退了一步。

    哪一步却没有落在实地上,他脑子噌地闪过一线白光。

    糟了,是山上的地底洞。

    情况万分凶险,沉风远水救不了近火,江阮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用百米三秒三的速度朝沈既白冲了过去。

    “沈既白!捉住我的手!”

    这一刻,她什么变美,抱金大腿的想法都没有,这一下,抓住了就生,抓不住可能就在棺材里躺平了。

    沈既白啊沈既白,你可千万别恐女症发作啊!

    千钧一发之际,她看到沈既白对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江阮纱大喜,这人还是分轻重的,关键时刻不掉链子,还能克服自己的心魔,活了活了。

    就在喜悦冒上来的那一刻,江阮纱感觉自己站着的地方一软,塌了。

    江阮纱:?

    我太阳你大爷!

    刚过来抓人的熊紧紧跟随着江阮纱的步伐,熊脸懵逼地看着自己底下空空的黑洞,眼神里全是对熊生的怀疑。

    下一刻,整只熊“咻”一声,跟着沈既白江阮纱齐齐往下掉去。

    耳边风声呼啸,江阮纱苦笑着闭上眼睛。

    这下看来真的要躺平了。

    “江阮纱……”

    请不要呼喊我的名字,我已经躺平了。

    “江阮纱……”

    有些人死了,但还活在人们的心中,看来记得我的人还不少。

    “江阮纱!咳咳咳……”

    最后那一句有些急,还带了几声咳嗽。

    江阮纱忍不住想,死了都不放过我,我生前一定欠了他很多钱。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小白?”江阮纱一脸悲壮地看着眼前的人,“没想到我们不能同年同日生,还能同年同日死!你是不是要带我去喝孟婆汤,过奈何桥?”

    沈既白灰蒙蒙的眼睛里写着满满的鄙视,仿佛在看智障。

    “起来吧,阎王爷说他不敢收你。”

    江阮纱有些懵:“为什么啊?”

    沈既白往后一靠,嘴角一挑,衬着凝固的鲜血,看起来格外妖冶。

    “本王的人,阎王爷他不敢收。”

    江阮纱终于清醒过来,四肢百骸的酸痛感一起涌上来,她挣扎地爬起来,这才发现他们此时是在一个洞穴里,百步外有个洞口,透着黄昏余下的那一点点几乎被树叶遮挡完了的光。

    在洞的更深处,躺着一只已经嗝屁的熊。

    江阮纱迷茫了,瞬间又转为惊喜:“我还活着!”

    “我们落下来的时候被洞穴里的枯树枝桠挡了挡,那只熊比我们先落地,成了我们的肉垫。”沈既白似乎在跟她解释,免得她以为这里是阎罗殿还是黄泉路。

    江阮纱身上虽疼,但检查了一下,并没有伤到要害,都是些皮肉伤,并不碍事。

    反观沈既白,他衣衫都划破了,可以看见皮肤上的血痕,嘴边也有凝固的鲜血,看起来伤势不太乐观。

    江阮纱心里一惊,难不成毒发了?

    沈既白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用手撑地,让自己不要滑下去,道:“没事,死不了。”

    话音刚落,他又咳了起来。

    江阮纱有些六神无主,但也只是慌了片刻,当机立断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沉风。”

    上回虽然和沉风走散,但好歹是在洛京主城中,沉风只要逛一圈,就能发现沈既白的踪迹。

    但此处是多洞山,洞穴比洛京的青楼要多上百倍不止,而且有些洞穴不是被植物覆盖,就算被尘土掩埋,沉风就算带人搜山,至少也要三天三夜才能找着人。

    江阮纱算下来,还不如她下山找人来得快捷。

    听见江阮纱要走,沈既白的目光闪了闪。

    “站住!”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嘲讽,“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江阮纱差点没原地爆炸。

    她是这种见死不救的人吗?

    她要是顾惜自己的命,刚才就不会扑过去拉他了。

    嘿,我这个暴脾气。

    沈既白微微喘着气,靠在山洞的墙体上,露出一个意味复杂的笑,喃喃道:“她走的时候也这么说。”

    撸着袖子准备讲道理的江阮纱一怔。

    她?

    沈既白将脸转向江阮纱的位置,嘴角的笑容越发苦涩:“我娘亲。”

    他看着上空,仿佛在回忆:“我乳母告诉我的,她走的时候,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等她,可是她没有回来过。”

    江阮纱的脚仿佛钉在了地上,一时间一步也迈不出去。

    她是去找人来救他,又不是抛下他不管!

    不出去找人,他没准会毒发,就在这个洞穴里一命呜呼。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片刻之后,她叹了一声,转身走回沈既白身旁,掀起裙摆席地而坐。

    “算了,天这么黑,我也没把握能找到下山的路,也没准一出去就被野兽给叼走了,到时候你等不到我回来,一定会误会我。”

    她絮絮叨叨的:“那我还不如就在这里,等你熬过这一夜,要是熬不过……”

    沈既白还记得她先前那一句“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小寡妇”,忍不住笑了笑:“要是熬不过,你就替我收尸,当我的小寡妇。”

    江阮纱:“……”

    “沈既白,我不想当寡妇。”江阮纱的声音闷闷的,“所以,麻烦你一定要熬过去。”

    天迅速地暗下来,洞穴里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江阮纱在黑暗中等了许久,等来了一声仿佛前嫌尽释的笑。

    下一刻,沈既白的声音缓缓响起。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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