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整个洛京城最热闹的当属靖安王府。
今夜王靖安王沈既白大婚,看热闹的人们把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商街的小贩把摊子支在了王府附近,还有人背了个篓子,在人群里穿梭,叫卖瓜果凉粉,冰糖葫芦。
后来其他商户看到了致富的商机,有样学样,卖护身符的,卖夜壶的,卖搓衣板的,卖狼牙棒的,各种各样,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一群贩子挤在一起,时不时爆发出抢生意的争吵。
“兄弟,隔壁卖夜壶和搓衣板的我都忍了!起码和狼牙棒并称三大御夫神器,你在这派静月庵的广告?到底几个意思?”
“大哥,这你就不懂了。今夜娶亲的可是人人想嫁的靖安王,他这一娶,多少女子要看破红尘,而我们静月庵冬暖夏凉,环境幽雅,正是长伴青灯的好去处。正所谓,静月庵,给你一个五星级的家啊!”
这一席话听得旁人目瞪口呆,忍不住笑骂:“你大爷的,这也行?”
王府的侍卫队忙得一身汗,顾不上驱赶这些比泥鳅还滑溜的小贩。
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挡都挡不住,只能勉强维持住秩序,空出一条通道,让迎亲队伍通过。
有外地来的不明所以,向身边的人打听。
“怎么回事?皇帝娶媳妇都没这么大阵仗吧?”
“兄台外来的吧?听说过嫁人当嫁靖安王吧?全上京乃至全国最俊的男人,没有之一。”
“听过听过,靖安王嘛,史上最俊王爷,他的画像畅销全国,是个女的就有。”
“是吧?我跟你说,皇上给他赐婚了!”
“这好事啊!邻国公主求亲还求而不得呢,这娶的哪家的千金?”
“娶的江府小女儿,啧,说起这个江阮纱,是个奇女子啊。”
“呀,怎么个奇法?”
“奇!丑!无!比!”
“……”
作为别人口中奇丑无比的新娘子,江阮纱正坐在大红花轿里,死命地抠着她手里的丝帕,相当地不冷静。
事实上,自从穿进这本叫《后宫自有倾城色》的古言小说之后,她就鲜少有冷静的时候。
她一个靠脸吃饭的平面模特,向来圈地自萌与世无争,就因为看了一本爱豆即将主演的小说,一朝穿书,穿成了个和她同名同姓,貌丑心恶的极品女配。
原主乃是男二沈既白的王妃,却对男主沈苏华情根深种,全文都在致力搞死女主,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可谓十分扭曲。
但女主自带光环,加上男主男配都爱她,轻轻松松就把原主戳得四处漏风。
原主挣扎到了大结局前夕,因为作恶太多,被男主定了罪,五马分尸而死。
所幸此时正文剧情还没有展开,远没到女主该出现的时候。江阮纱按着时间线算了一下,她现在很可能是在番外里。
这本书原本没有番外,公布了要拍成电视剧后,作者大大为了庆贺,决定追加两个番外,一个男配番外,一个女配番外。
江阮纱蹲着等男配番外,可先发布的却是女配的番外,写的是恶毒女配的生平。
很多人看完在评论哭天抢地,说恶毒女配她太
太难了。
然而江阮纱当时觉得这个同名同姓的恶毒女配太不争气了,男主这么虐她她还死心塌地,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吧!
恨铁不成钢呐!
不管读者怎么吹彩虹屁说番外比正文还精彩,江阮纱愣是看都没看一眼,所以她如今也不知道在正文展开前,恶毒女配身上具体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正文那些悲惨的剧情都是后面的事了,如今最让江阮纱头秃的,是原主的脸太丑了,丑绝人寰的那种丑。
那张脸甚至不能细想,想多了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想当初她第一次照镜子,受惊过度,在床上整整躺了个三天三夜。
江阮纱:一脸懵逼jpg
仔细算算,她穿到这本书里得有一个月了,这个月她一直被养在皇宫里。对外说法,是皇帝把她接进宫里,要给她开小灶,派人专门教导她王妃的礼仪。
可江阮纱知道,压根不是那回事。
在皇宫里,她被摁着头上的,是间谍培训课,功课不好还不给饭吃,虽然她被自己丑得吃不下饭,但还是觉得这种饿肚子教学法相当的不人道。
然而她不敢抵抗,谁叫皇帝沈苏华就是本书男主。
沈苏华身为男主,自带恋爱脑,大部分时间只顾着和女主谈恋爱,是个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暴君。
暴君大多有童年阴影,而沈苏华最大的阴影,就是年幼时处处压他一头,受尽父母宠爱的男二——惊才绝艳的靖安王沈既白。
若不是沈既白少年时出过意外,双目失明成了盲人,失去了争位的资格,这个皇帝也就轮不到沈苏华来当。
所以沈既白一直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
暴君多数小心眼又敏感多疑,天天闲着没事就怀疑沈既白已经不瞎了。为了试探,沈苏华想出了一个丧尽天良的办法。
他决定找个丑得惊天动地的女子,送去给沈既白当王妃。
反正沈既白也看不见,非常符合我丑你瞎的基本配对原则。如果新婚之夜沈既白对着丑王妃啃不下嘴,那就证明,他装瞎。即使过了新婚这关,以后这日子还长,朝夕相见,如果沈既白被恶心得受不了,那还是证明,他装瞎。
基本上,这是一道送命题。
而江阮纱,就是这个丑得惊天动地的天选之人。
她是熟知剧情的人,自然知道沈既白目前是真瞎。但如果不接受安排嫁入王府,别说苟延残喘到大结局前夕,江阮纱担心自己连第一章都活不过。
为了活命,江阮纱决定,暂且苟着。
迎亲队伍艰难地挪到了王府的大门前。
王府内外挂满了红灯笼和红绸,靖安王无法视物,没办法亲自迎亲,也没来踢花轿,是嬷嬷将江阮纱背进了王府内。
从轿子到王府大门短短的距离,江阮纱听到无数人在起哄。
人人都知道皇帝不喜欢自己这个兄弟,这次明显要堕他的威风,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他娶这么个丑八怪,还赐了个封号,叫洛京第一美人。要知道,洛京有本丑女录,全城所有丑女皆记录在册,江阮纱在其中排行第一。
靖安王虽然瞎了,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还美人?!
膈应谁呢?
觉得自己对真相了如指掌的吃瓜群众欺负起江阮纱来毫无压力,别说皇帝乐得看戏,估计靖安王本人都不会介意。
“新娘子,掀个盖头给咱看看呗!”
“来啊,快来看第一美人啊!”
“哈哈哈哈,丑八怪变成了第一美人,美人儿,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江阮纱:!
当她是孙悟空啊?
丑归丑,但她丑得有尊严。
她趴在老嬷嬷背上,毫无预兆地一扭头,抬手将盖头一掀,对着人群露出一个邪魅狷狂的笑容。
来呀!请尽情欣赏我的表演!
江阮纱这张脸,没上妆的时候已经是杀伤力十级,如今上了个新娘妆,烈焰红唇映衬着血盆大口里的森森白牙,两边嘴角不对称,一上一下,仔细看嘴边似乎还有一圈胡渣。
再往上看,两道八字眉倒竖,底下一双无神的死鱼眼,和两个朝天的鼻孔相得映彰,更别提脸上那些密集如星辰的斑点和黑痣。
人群静默了一瞬。
紧接着集体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呕……”
“老天呀,我的眼睛,瞎了瞎了!”
“去他娘的,老子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这么一对比,我觉得我家黄脸婆真是天仙下凡。”
“得了吧老黄,你家那个胖成球的母老虎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懂个屁!那叫圆润可爱!”
“……”
江阮纱面无表情地放下盖头,她就没见过这种急着要恶心自己的要求,大家盛意拳拳,她根本没有拒绝的道理。
嬷嬷急得不行:“我说祖宗,盖头怎么可以说掀就掀,你的样子要留着洞房花烛给你夫君看的!”
江阮纱:“……”
你确定他看得到?
江阮纱忽然觉得,就原身这副尊容,作者把男二写瞎是一种恩赐,是爱得深沉。
大概是想起王爷是个残疾人士,嬷嬷不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把她背到屋子里。
府内和外头的沸反盈天不一样,一点喜气洋洋的氛围都没有,江阮纱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
这沉默和肃穆的气氛啊,更像在治丧。
在一旁诡异的寂静中,有个清雅的声音响起:“开始吧。”
啧,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还没来得及猜测这个声音是不是属于靖安王,江阮纱就听到一个夹杂着愤怒和不满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一点点哭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江阮纱机械地做着拜堂的动作,她盖着红盖头,只能看见一双穿了大红色喜靴的脚缓慢着变换着方位。
“夫妻对拜。”
“送……送入洞房。”
那个声音差点就真的哭了出来。
江阮纱算是明白了,拥有倾国倾城之貌的靖安王娶了她这个丑妃,比府里死人了还让人悲伤。
江阮纱对此表示很同情,情真意切的那一种。
毕竟她上辈子粉的爱
豆,就是接了男二这个角色,她爱屋及乌,实在不是很想用这张脸去膈应沈既白,虽然他现在看不见。
这种感情持续到她被送入洞房。
满室红光里,烛香萦绕。
侍候的嬷嬷和丫鬟都已经退下了,此刻就只剩下江阮纱一个人。
她一把掀开红盖头,一双咸鱼眼滴溜溜地乱转。
靖安王虽然不得宠,但到底是个王,吃穿用度还是比较奢华的。
她绕着屋子转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蹭一蹭,对自己未来的生活环境表示满意。
玩够了之后,江阮纱用帕子沾了水,给自己卸妆。
她知道后来的剧情,知道到死沈既白都没碰过原主。
原主为了刺激皇帝,证明她并不是差到瞎子都看不上,故意在上报时隐瞒了他们没有圆房的事实,也不知道皇帝信没信,但总算是没找麻烦。
所以江阮纱才不会傻傻地等沈既白来圆房,她决定早早上床睡个美容觉,看看能不能稍微拯救一下这张脸。
卸妆的时候要用到镜子,不小心又被丑了一脸。
江阮纱觉得眼睛很受伤。
卸妆完毕后,江阮纱扑进了那床软绵绵的大红喜被里,已经彻底接受了现实。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回去,没准剧情走完了,她就可以回家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把这张脸变得正常一点。
毕竟她是颜控十级资深学者,要她顶着这张脸生活……
对不起,办不到!
江阮纱吃光了枕头下藏着红枣桂圆花生,顺便做了个美容计划。
做完计划后,她很安详地进入了梦乡。
在她入睡后,沈既白在贴身侍卫沉风搀扶下进入房间,往床的方向走去。
“咔嚓”
沈既白蹭了蹭脚下的异物,忍不住侧耳:“什么东西?”
沉风声音古怪地应:“王爷,是花生壳和桂圆壳。”
“……”
她倒挺会让自己过得舒服。
沈既白表情莫测:“皇上说,他给我选了个绝色美人,你倒是帮我看看,有多绝色。”
沉风看了看床上那个人的睡颜后,毫不意外地被丑了一脸:“请恕属下词汇量贫瘠,这是属下所不能描述的容颜……”
沈既白嘴角浮现了一抹冷笑,衬着他无神的眼睛,如同视生命如蝼蚁的修罗。
“不能描述的容颜……皇上的手段,越来越低端了。”
沉风从怀里抽出一根银针,道:“您不必委屈自己,属下下手,神不知鬼不觉……”
沈既白摆摆手,转身摸索着往外走:“现在和他撕破脸没有任何意义。”
“王爷,那这个美……”沉风顿了顿。
“美人”两个字太违背良心,实在说不出口。
他最终问:“这个人要怎么处置?”
沈既白冷冷道:“不过是沈苏华身边的一条走狗,暂时留她一条狗命。”
说罢,摸索而去。
窗外月华灼人,是这一年里最圆的月。
床上的江阮纱把自己滚成一卷,无知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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