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又一波的小二端着新的绸花、屏风把楼里的装饰修整着,所有的灯烛点亮,展演台越发装得华丽耀目。在展演台后一边休息一边打量着望江楼内部环境,时间慢慢流逝,今夏不禁有点着急起来。
“再等下去大人都该回家了,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呢?”今夏的姿态旁人看上去很是放松,但一双眼睛却目不转睛地一直看向在旁边看住她们五个的杨夫人,心里叫苦连天,“这样我怎么溜啊…”
“我是来探听消息的啊,不是来献艺赚钱的~”
今夏正发愁呢,杨夫人那边突然来了个递话给她的丫头,丫头神色慌张。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杨夫人听了这传过来的话脸色也是突的变了,立刻跟着来人去了别处,话都没留给各位舞姬一句。
舞姬们面面相觑,但今夏乐见其变。
“机会来了!走人!”
今夏才不像其他人如此关注杨夫人的去向,趁着大伙不注意,慢慢挪到楼梯口,拎起裙子尾部后面长长的裙裾就轻手轻脚的上了楼。
在上楼之前就从小二口里知道了二楼上靠右手边上有两个比较大的雅间,准备先到那碰碰运气。幸好楼上也有好几个女客在走动,今夏虽然戴了面纱行走,可毕竟人多,倒是不那么引人注目。四周瞧瞧好像并没有被发现,为了尽快找到大人,她的脚步忍不住快了一点。
才拐过一个廊角,今夏的眼睛马上捕捉到了远处一个熟悉的面孔。
“岑福!”今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迅速靠着廊角的墙壁拐角作掩护,眼睛直勾勾地注视对面雅间门前站着的岑福,“太好了,有岑福在就容易找多了——”
“岑福在外头,那大人一定就是在一揽清洲里和张首辅会面了吧~”今夏看到了那间雅间外门帘上头挂着的牌子,马上细细思量比较,是直接过去当着岑福的面光明正大以夫人的名义偷听;还是另外想办法打发了岑福再上。
可没等今夏想出个所以然来,一个男人的手猛地搭上了今夏的肩膀,扯住了今夏的肩头手臂,不由分说把她拉进了另一边的屋子。
“你!放手!放手!”今夏下意识去扯开男子紧抓她的手,差一点没忍住就要用拳头招呼上去。
到了房间里,男人将房门立刻关上。盯着门缝外的情况,冷冷道,“公子让我来告诉你,今夜的计划取消,你莫要再管接近陆绎的事。”
“接近?大人?”
今夏闻言一惊,顿觉此事不简单。这个被自己顶替的舞姬慕思芸,居然是背后有人!今夜来望江楼的表演,竟然是早有计划奉命要接近陆绎!
本来只是觉着与这位舞姬身量和面容有几分相似,在她的马车里迷晕了她然后以她的身份蒙混进望江楼,没想到她居然有另外的身份!果然,这些时日的平静之下,汹涌着不小的暗流。
今夏暂时顾不得要偷听的事,此刻脑子里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满满都是疑问……
“他们是谁?接近大人想做什么?”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什么?怎么又不行动了?”
“这群人到底是哪一派的?”
……
今夏的脑中飞快地旋转着好多念头,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男子。
这男子看起来不会超过三十岁,简单穿了一件玄裳,普通的想寻常大户人家的小厮,但眉眼暗藏凌厉之势,此刻一双狭目盯着门缝外是否有异常动静,侧脸骨像棱角分明。他腰上配的短匕匕鞘纹路雕刻繁复而精美,光泽仿佛是混了铜银打制的,一看就知是经年制造价值不凡的珍品。右手手掌虎口处厚厚的一层老茧,也昭示了此人常年练剑,可能懂得不弱的武功…
“不能硬碰硬,看来只能兵行险着了!”
“为什么取消计划?”今夏低沉了嗓音,决定试着套话。
“公子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你我虽分属不同,但这遵上命的点,你作为一个细作,难道又忘了?!”男子转了正脸面对着今夏,脸色阴沉,似是很瞧不起今夏的模样,一脸轻蔑,“陆绎为人最是谨慎仔细,今日安排太过仓促,而且望江楼里张居正带的暗卫颇多,稍有不慎,我们就都会断送在锦衣卫手里。”
“我不过奉命行事…”
“你得收起你那些小心思!”男子靠了过来,唬得今夏不自主后退了一两步,他带着威胁意味的声音靠在耳边,“公子最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下属……”
隔得近了,今夏余光突然瞟到他腰间挂住的一块貌似制牌一类的物件,物件上的图案又是鸟又是火的样子很是诡异,心下疑窦更生。
“可是我已经知道陆绎在哪了,此时放弃太过可惜……”今夏继续小心试探,为保自己周全,伸到背后的手慢慢摸上了后腰暗袋里的东西。
男子一听这话,眸光闪露不易察觉的杀意…
“嘭”的一声响,今夏被男子手臂抵在柱子角落边上动弹不得,两个人的脸靠的极近,今夏微微急促的呼吸在面纱下引起轻微的起伏,她的紧张被男子尽收眼底。
“我当真小瞧了你的胆子!艳煞里怎么会训练出你这么一个没有脑子还这样胆大包天的东西~”今夏的下巴被他的手指顶着抬起,男子邪魅一笑,一瞬间让人看了倒能脸红心跳起来。他确实长得不赖,虽不及陆绎俊逸如同谪仙的脸庞,可也不差……但偏偏说话的语气和轻佻的动作,都让今夏感到极其厌恶。
“你不知道你的用处已经快尽了?还这样自作主张?”看着今夏透露出厌恶的眉眼,他语气越发冰冷,带着肃杀之气,“我都开始怀疑,那些流出去到张府的账册,就是你们这群女人坏的事!”
他的视线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取下了今夏腰间的水碧色的荷包。
那个荷包并不是今夏的东西,而是慕思芸当时贴身带着的,为了保持和她的样子分毫不差,今夏并未打开过就将这个绣的精美的荷包坠在了腰间。但是没有想到,这里头居然还会有被旁人注意的物件。
荷包被暴力撕坏,里面一块玉制的方形坠子掉了出来,男子一看清玉牌上的字立刻神色大变,那股杀意于眼中的波动越来越明显。他顿时伸出了手直接掐住今夏纤细的脖子,今夏毫无防备,下意识双手拉扯着他的手臂,让他放开。
“咳咳~放开我!”
“你果然私底下见过潞王府的人!”男子的声音气的变了调子,“该死!”
此刻他身上杀气毕露,欲杀了“思芸”而后快。
“怎么又跟潞王扯上了关系?!”
今夏奋力挣扎,终于逃出他指间的禁锢,堪堪站住了脚,才将他的行动全部看在眼里。直面面前的人瞳孔里的杀意,她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嘴里问着他想做什么,可心里已经了然如镜。
那块玉牌的出现好像成了这个慕思芸的催命符,看来是慕思芸做了什么引起了自己人的猜疑。今夏忍着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集中起所有注意力面对即将可能到来的攻击。
他身上的玄裳看去隐隐有暗红的斑点——
“你,好像已经忘了自己的任务…”
他盯着今夏,眸中噬血。
“那就不要怪我!你知道得太多又不安分!”
今夏背后的手紧紧地握住手里的物件,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
“记住,杀你的人不是我裴丛宣,而是陆绎!”自称裴丛宣的他,手里攥着已经出鞘、闪着寒光的匕首,一步一步地靠近,步履恍若前来索命的恶鬼。
电光石火间,匕首当头刺下,今夏飞退一大步,手里的粉丸也瞬间弹出,化作一场细雪落在裴丛宣的面上。
自从上次受伤,丐叔给了今夏好些类似软筋散的药剂让她随身带着防身,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裴丛宣闻见那些白色粉末的味道,已经大概知道是什么药物,心里暗叫不好,但为时以晚,随着呼吸一滞,他的动作就迟缓了下来。今夏早早屏住了呼吸做准备,此刻眼睛抓住了他的迟缓的空当,压稳了身体重心,旋身抬腿行流水一个面劈,正中裴丛宣的胸口!
他胸口被击闷得轻哼一声,后退了好几步,又因药性发作不得不斜靠在了雅间门前恢复调息。
“你,怎么会武功?!”裴丛宣大惊,艳煞里的女子大多是为了以色诱人而特意挑选出来的小巧女子,修习的也不过是引诱人心的魅术用以打探各类情报,怎么眼前的慕思芸,居然趁他不备,能以药物加武功一击得手…
今夏眼见这裴丛宣也诈不出什么别的话来了,干脆自己一把扯下蒙住了大半面孔的面纱,露出自己的脸,英气十足把面纱地向后一甩,
“小爷我乃六扇门捕快!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今夏说了这话扯到受伤的地方,上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疼得她眉头打结。
“…我不抓到你,我就不姓袁!”
裴丛宣眼见今夏的拳头直直打了过来,可无奈身上内力被药力压制,运渡不了,只好转身撞开了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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