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位于朱雀大街最繁华的地段,是京中最有名的风雅之所,便是到了子时,也有不少的达官贵人在此听曲消遣,历来是“灯耀京中夜,潇湘曲风流”的。
可是今夜陆绎来到潇湘大门前时,却发现除了门外照旧有面容姣好的女侍迎宾之外,从门外看,偌大一个楼内,仿佛并无人在其中一样。
门庭大开,里头丝竹管弦之声隐隐约约传入陆绎的耳朵,
“这是想做什么?”陆绎心中暗自诧异,视线向左上方扫了过去,给隔壁楼上正注视着自己动向的岑福和岑寿递过去一个眼神,微点了下头。
都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意义清晰。
“我进去了,你们时刻注意!”
岑福兄弟亦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明白!”立刻分散开来,隐入潇湘上的黑夜之中。
来之前陆绎做好了所有的部署,安排了好一批锦衣卫里经验丰富的下属,慎之又慎,甚至带上了丐叔与林菱小姨炼制的几种毒药和解毒丸,以备万一。可是陆绎没办法去设想今夏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只能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默念,希望她不要受伤、希望她一定平安……
定了定心神,陆绎缓步走进了中。
潇湘内一如往常,雕梁画栋间,珠翠流苏自楼内纱帘垂下,没有往常里美人拨动,自在微微摇坠,传出点点轻轻的摩挲声来。淡雅的水梨香气自描金镂空的香炉飘出,萦萦绕绕,飘散在每一处无人的空间里……好一派平和的景象,却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陆绎步至中,站在戏台前,扫视着楼里的每一处,忽然轻蔑地一笑,对着空气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你请我来莫不是还要说一说你自己的风流韵事?”
突然,身后的戏台屏风后突然转出一个白衣伶人,手中执一柄拂尘,走到台中便端稳了姿态,接着屏风后丝竹渐起,那伶人一个甩袖,口一张便唱了起来——
“长情短恨~~~那让人离殇~~啊……”
这伶人唱的戏词真的是分外的耳熟,仿佛在何处听到过……
“《第一香》?”
陆绎正在疑惑之间,眼角余光立刻捕捉到了从楼上慢慢步下的一个黑色身影。
“锦衣卫佥事,陆大人,不用心急,且好好听一出戏再说不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身穿黑色团领常服的男子的声音貌似刚睡醒般慵懒随性,“今夜潇湘准备的好戏,陆大人,您该好好瞧瞧!”
话音刚落,黑衣男子于楼梯口转了过来,正面对上陆绎的目光走了过来。
“原来是你!”陆绎看清了他的样貌,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严世庭,你居然没有死!”
本来应随严家落败而流放病死的严世庭,此刻居然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了陆绎面前,陆绎不由得心下一惊。
严世庭将陆绎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却一脸的委屈,“陆大人这话说的可不太中听啊,我可是包下了整个潇湘请你来听戏,你不感谢反而如此待我,我真是替尊夫人感到惶恐……”
看着这张与严世蕃相似的脸,再听他提到今夏,陆绎不由得紧张起来,立刻便拔出了腰间别着的绣春刀,刀锋锐利架在了严世庭的脖子上,
“说!今夏在哪?”
“放心,在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前,尊夫人会安然无恙地待在潇湘的水榭里休息…”
严世庭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两只手指轻轻一推,便推开了陆绎雪亮的刀,又走前了些,神情骄傲,极是欠揍,“传闻锦衣卫之所以令人闻风而丧胆,是因为他们无情,因为无情便没有弱点…”
戏台之上《第一香》仍在唱着,严世庭慢慢悠悠地面对着陆绎的刀坐了下来,仿佛眼前只有戏台上的伶人,笑道,“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陆大人你有了弱点。”
陆绎抬起头趁严世庭不注意,悄悄抬头递了个眼神给梁上的岑福。
“你所求的,不过是赵玄策设计的火器图纸,枉伤性命又是何干?”陆绎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我所求的皆毁于你手!”严世庭眼眸闪过寒光凌厉,已不见笑意与慵懒,与刚才判若两人,“陆家与严家的恩怨,你难道不应该付出一点相同的代价吗?”
“你的父兄为祸朝野、朋扇朝堂,严世蕃更是私通倭寇,意图谋反!你反而说是与我陆家的恩怨,何其荒谬?”
陆绎停下看他反应,他却笑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唱戏的声音和丝竹之声都停了下来,空旷的内,他的笑声张狂得令人头皮发麻。
“哈哈哈哈哈哈……”严世庭拍着手大笑,形状疯魔,“好一个为祸朝野!好一个朋扇朝堂!……可那不过是那蓝道行这贼道向先帝进的谗言!谁怜我严家一门零落,被碾作尘,而你爹、你,”严世庭红着眼睛指着陆绎喊道,“都是帮凶!”
“要不是为了无极观的事,我不会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身份……”
严世庭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抓住陆绎的衣襟,“图纸给我,不然我就让那个娘们等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已经疯了!在锦衣卫诏狱里,我见多了你这样的人犯,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陆绎见他行径一点不似严世蕃周密,倒是小瞧了他几分。
“你找死!”严世庭怒喝一声,四下里突然出现十数名身着夜行衣、手持利刃的蒙面人,将陆绎围了个严实。
陆绎丝毫没有胆怯,反而从容地掏出了那卷图纸,直接伸到了烛火之上,直面刀光剑影,“既然我要死,那就让你苦心经营的一切陪我灰飞烟灭好了…”
“你!好你个陆绎…”严世庭暗暗心惊为何迷魂香还不起作用,只好继续等着。
陆绎余光见岑福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继续迷惑严世庭的目光,接着又道,“锦衣卫的弱点从来就不是你以为的那些可笑想法,但是,你这样的人的弱点——贪婪!便足以令你丧命了!”陆绎趁他们注意力分散,音量陡然提高,大喊,“动手!”
严世蕃一听便心知不妙,立刻拔出了手铳。
潇湘梁上忽地落下数十名锦衣卫,落地的刹那皆拔刀在手。
“杀!”
陆绎果断地一声令下,锦衣卫便朝着那群黑衣人手起刀过,双方瞬间陷入乱斗局面。
四周场面混乱,血液与刀剑齐飞。严世庭顾不得那么多了,收了手铳,马上朝着陆绎当胸刺去一掌,虚晃一招,一脚飞踢,直挑起陆绎手里的图纸。
说时迟,那时快,图纸被抛向了空中……
陆绎闪过了剑势,眼见不好,稍运内力猛推了严世庭的肩膀一把,接着一个飞身拦下了将要落入他手的图纸,轻盈接过便握在了手里。
下头黑衣人一时间死伤过半,锦衣卫已经占了上峰。
严世庭咬着牙定了定神,且不再管自己的人,只一个转身,转眼便消失在了戏台的屏风后。
“今夏还在水榭……”陆绎见状,还未告知岑福岑寿便独自追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