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轻声,伴着清晨还未散尽的雾气,院里大小花儿都竟相舒展叶瓣,开放自己的芬芳。
院落里还坐着一处水榭亭,曲曲弯折的石板小桥通过去,流水穿过桥洞下方,细细流着。水面开满了亭亭净植的荷花交错,偶尔看得几尾红鲤在其间游走,使得这副水榭荷花图生了几许生趣。
水榭亭中,一女子依栏而靠,闭着双眸正在小憩,仿佛把自己也融入了这幅画中一般,神态祥和,让人不敢心生打扰之意。
微风轻轻拂过,带动了池中的荷花,轻轻摇曳。亭中女子的衣带被这风吹得扬起,耳边的发丝调皮地跟着飞舞,发髻上的一支金步摇也随着风丁零当啷的发出脆响。
女子许是被这风惊扰了,微皱着眉睁开眼,匹自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也不知道阿兄如何收拾那林殊远,两个时辰了还不回来。
郭京墨手指摩挲着茶杯,淡淡地有些担忧。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一丫鬟模样的白色身影朝水榭亭慌张跑去,脚步急切。
“什么事情,这般急躁?”
郭京墨抬眼看着满脸焦急的丫鬟,问道。
“小姐,不好了,少爷回来就被将军拖去了严祠堂。不知道少爷犯了什么错,将军发了好大的火,正拿着棍子在打少爷呢。”
“什么?”
郭京墨腾地站起身,难道阿兄去收拾林殊远的事被阿耶发现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完,一挥手别开丫鬟,自己急急忙忙地朝祠堂方向跑去。
而祠堂这边,郭老爷子一棍又一棍的扬起落下,大力打在郭麒麟背上。
“说,你为什么要打人家林公子!”郭老爷子瞪着跪在地上的郭麒麟,气地胡子直往天上吹。
已经挨了十几棍的郭麒麟,背上火辣一片,额头也冒出细细的汗珠,却依旧装作吊儿郎当的样子,笑的匪里匪气地说到。
“看他不爽,就打了。”
“你,你,”郭老爷子被这个不着调的回答气得不行,扬起棍子又是照郭麒麟背上结结实实来了一下。
郭麒麟被打地闷哼一声,虚晃了下身形。
咬了咬牙梆子,微微定身之后,又恢复嬉皮笑脸地说着话,“阿耶,你这一下可比先前轻多了,是不是累了打不动了?”
“你,你,臭小子,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姓郭!”
说着,郭老爷子右手拿棍举高,气势汹汹地就要朝郭麒麟身上招呼。
这时,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步摇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了门口一个猛推,郭京墨便跨过门坎跑了进来。
看到自家阿耶的棍子高高举起,想也不想地就跪倒在郭麒麟身旁,用自己的大半身子挡在他背上护着。
“阿耶要打就打我吧!”
棍子带着凛冽的气势挥下,在郭京墨背后约莫一厘的地方才堪堪停下。
见没有打到女儿身上,郭老爷子这才松了口气,幸好停住了。
“观音奴,你怎么跑来了,快躲开,阿耶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
“我不!”郭京墨坚决回道,依旧把身子俯在郭麒麟背上护着,“阿耶要打便打我吧,不关阿兄的事。”
“你,你,”看着挡在郭麒麟身前的郭京墨,老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做。
“观音奴。”被郭京墨护在身下的郭麒麟说到,语气有些虚弱,“快让开。”
“我不。”郭京墨依旧坚决回道。
郭麒麟被那几十棍已经打得没力气了,无法伸手扯开挡在自己身上的郭京墨。
只得无奈喊到,“观音奴。”
怎么这个时候就不听阿兄的话了呢。
郭京墨俯在郭麒麟背上,张开双手把人护得死死地,偏头对一旁的郭老爷子说到。
“阿耶,要打就打我吧,阿兄是为了帮我出气才去揍林殊远的,一切都是观音奴的错。”
说完,又偏过头挡在人面前,静静等着郭老爷子的棍子。
郭老爷子看着自己女儿把儿子挡得严严实实的背影,手中握棍子的手紧了又紧,终究不舍得打下去。
这女儿娇娇弱弱的,要是真打下去,他哪里舍得啊。
最后,老爷子气急败坏地把棍子一扔,摔门而去。
听到老爷子摔门走远的声音,郭京墨赶紧把跪在地上的郭麒麟扶起来,冲外面的丫鬟喊到。
“快去找个大夫。”
说完,自己又小心翼翼地扶着人往房间里走。
一番折腾过后,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个皮外伤,修养半月便能好了。
听完大夫的诊断结果,郭京墨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唤了丫鬟跟着大夫去拿药。
郭麒麟对此却是不大在意,毕竟小时候他挨得打可多了去了,比这次打得狠的也不是没有,现在还只是个皮外伤,算不得什么。
看着紧张兮兮的妹妹,郭麒麟趴在床榻上甚至还能分出心思来安慰人。
“观音奴,不必这么紧张,你阿兄身子骨好着呢,这点伤不算什么。”
听言,郭京墨在床榻边的凳子上坐下,挖苦道,“阿兄,你就别逞能了,也不知道刚刚是谁上药的时候哭着喊娘亲的。”
闻言,郭麒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不是那大夫手太重了吗。
郭京墨好笑地看着郭麒麟尴尬的模样,却也没有继续再多说。
“对了,阿兄,你到底是怎么收拾林殊远的?”
说到这个,郭麒麟立马一改刚刚的颓靡模样,兴致冲冲地给人说到。
“林殊远不是喜欢听戏吗?所以我就在戏园子外面的巷子里埋伏他,等他听完戏出来,麻袋子罩头,我先给他揍了一顿。”
“然后,,”
郭麒麟说着停了一下,看了一眼郭京墨,故意吊着自家妹妹的胃口。
郭京墨急切地凑到人面前,“怎么了,怎么了,然后呢?”
看见郭京墨迫切的样子,郭麒麟嘴角上扬,倒也不卖关子了。
“然后啊,我又把他裹着麻袋扔回了戏园子,并且好心地帮他叫了救命。”
“噗嗤~”郭京墨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殊远这个人本来就好面子,要是让人看到他被揍地爹妈都不认识的模样,指不定要被嘲笑多久,这下他可是好一阵子不能出府。
郭麒麟这个办法真是绝了,把人的弱点拿捏的死死地。
“阿兄揍林殊远的时候可有被人看见?”
相府和将军府都是在朝为皇上分忧的心腹,在临安城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让人看见将军府家的公子揍了相府家的公子,到时候拿出去乱做文章了可不好。
郭麒麟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做得很隐蔽,“放心吧,没人瞧见。”
“那阿耶是怎么知道的?”
既然没人看到的,那郭老爷子又是从哪知道了这件事的呢?
“那个,我回来了的时候被阿耶瞧见了,他见我面露喜色便问了我几句,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就,,”
说着,郭麒麟也是颇为郁闷,他怎么就一时大意说漏了嘴呢?
闻言,郭京墨再次不给面子的笑了,她都能想到自家阿兄笑得一脸灿烂的对阿耶说出事情真相的样子。
“你还笑呢,我也不知道是为了谁,才成这样。”
“好好好,我不笑了,不笑了。”
“可是,阿兄,我忍不住啊。”
……
因为郭麒麟揍人这件事,这段日子一直被郭老爷子禁足在府,郭京墨也跟着在府中待着,所以倒也没出什么事。
不过,虽是在府中,却也还是能依稀听得外面满天飞的消息。
听闻边塞的番族部落近来频频冒犯,现如今已强行占取了好些个边塞城关,估计是有要进军中原的意思。
边关再起战事,已经有好几批流民涌入了临安城,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听到外面四处流传着战事吃紧的消息,郭麒麟和郭京墨心里隐隐有了预感,郭家老爷子怕是要远赴边关去对付番邦蛮子了。
果然,在一天清晨,上了早朝的郭老爷子回府便宣布了明个儿就要赴战场的消息。
郭麒麟苦练功夫行军布阵的本事多年,一直都是在纸上谈兵,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上战场,所以他也想跟着郭老爷子去打一场真真正正的仗。
“阿耶,我想跟您一同前去。”
郭麒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爷子,却得到了老爷子的反对。
“麒麟,这次不行,番邦贼寇此次来势汹汹,定是有所依靠,你尚且年幼未曾真正领过兵,不适合打这场仗。”
“正是因为贼寇凶猛,麒麟才想上战场助阿耶一臂之力,求阿耶答应麒麟。”
郭麒麟俯身低头行礼,言辞恳切,他是真地想为父亲分忧。
“好儿子,”老爷子起身扶起人,欣慰地拍了拍郭麒麟肩膀,赞同道,“阿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懂得为阿耶分担。可是,”
说到这,老爷子语气沉重了起来,“可是,要是咱们都去打仗了,观音奴该怎么办啊?”
“这,”郭麒麟突然噎住,他倒是没想到这点。
“儿子,咱们郭家虽说为皇上立了无数汗马功劳,可也树敌不少。要是咱们这次都上了战场,留下观音奴一个女儿家免不得要被这临安城的人欺负。”
说完,老爷子站定看着郭麒麟,仿佛在等郭麒麟思索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明白了阿耶。我会好好留在城中照顾好观音奴的,阿耶放心,我也会守好郭家的。”
郭麒麟聪慧,自然能想清楚这其中的种种关系。况且,老爷子把这些事情都摊明了给他说,也是真正把他当做一个将领来培养了,他不会让阿耶失望的。
“好孩子,好孩子。”老爷子感慨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眶里不禁泛着泪光。
“麒麟啊,要说你这双眼睛是最像你母亲的,和她一样的坚韧。”
“母亲?阿耶,我母亲是怎样的?”
“你母亲啊,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说着,老爷子面露怀念之色,像是想起了那个让他记了一辈子的女子。
“如果不是她走得早,现如今看到你和观音奴该不知道有多高兴。”
郭麒麟的母亲在生下郭京墨后,就去了。那时郭老爷子还在塞外打仗,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一直都是老爷子心里的遗憾。
郭老爷子认真注视着郭麒麟的眼睛,说到,“你的这双眼睛最像你母亲,你也和她一样,一样的聪慧,一样的不服输。”
想起那位女子,想起那年她一个人群挑临安城各官家夫人,护住腹中孩子守住将军府,那副张牙舞爪的护犊子模样,他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好笑。
老爷子转过头,看着认真倾听的郭麒麟,继续说到:“观音奴则是更像我。”
“不管打不打得赢别人,总之,先冲上去再说。她也最重情义,要说人家说了一句对自家人不好的话,她能跟人家死磕半天。”
说到这儿,郭麒麟脑中浮现出郭京墨挡在他面前想帮他挨棍子的模样,不禁摇头失笑。
阿耶说得没错,她真就是个傻里傻气的性子,也不管那棍子打下来到底痛不痛,就这么挡在他面前。
“所以啊,麒麟,你要好好护着你妹妹。她不懂武功,遇事只会哭着跑回家找阿耶阿兄,最是娇气了。”
“是,阿耶,我会照顾好观音奴的。”
……
第二日,郭麒麟和郭京墨一大早便送了郭老爷子出城。
站在城门关上,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走远,直至背影完全消失不见。
郭京墨看着城外的那条道路,除了马蹄印什么都没剩下,心里隐隐地担忧,“阿兄,阿耶会胜利的吧?”
郭麒麟看着远处的天,那是边关的方向,肯定地说到,“阿耶一定会胜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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