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莲在林间小寐,不经意间却睡去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梦见了她爹和她哥哥,还有付西铭。
“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莲儿猜啊,若是猜中了,哥哥便将他送给你。”哥哥笑得很温和,就那样看着他,都会觉得他身上好像镀一层光一样。
“我不知道。”许清莲摇摇头,又好像突然有了主意,“我知道了这是哥哥准备送给未来嫂子的礼物吧!既然是送给未来嫂嫂的礼物那我自然是不能要了!”
哥哥被她揶揄也不恼,笑着摸着她的头道:“看来是我家小莲儿想早些嫁人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着急催着哥哥成亲呢。”
哥哥把手里做了一半的桃木簪子放在她头上比一比,“不过,莲儿,不用着急,便是哥哥不娶妻,莲儿先嫁也不会有人说闲话的。就是不知道,这付小将军攒没攒够聘礼啊!我们家小莲儿出嫁可是不能马虎的。若是聘礼不够,我可不同意!”哥哥佯装严肃。
许清莲害羞地一跺脚,“哥,你瞎说些什么!不理你了!你这什么礼物,我也不要了!”转身就跑了。
倒是身后传来的笑声依旧清晰可见。
画面一转,梦里许清莲好像变成了一缕幽魂一样,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她看着眼前倒地的浮尸,鲜血弥漫,染红了旗帜。
“哥哥,西铭,爹,你们在哪儿啊?”她飘浮在空中,想要抓住一个受伤的士兵询问,可是却直接从士兵身上穿了过去。她大哭大喊,“哥哥,你们在哪儿啊?西铭,爹!”
兵刃相接的声音不断都从耳边传来,可是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她走了好久,好久。终于在远处看见了哥哥。
“哥!”
“你快走!清莲还在等你回家娶她!”满身是血的许清阳将身前的付西铭推开,和已经跪倒在地上的父亲并排一起阻挡敌军。
“我不走,清莲也在等你回家!”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两道血痕的付西铭,转身又杀了一个人,撑在地上,腹部鲜血直流。
“走啊!”许清阳也快支撑不住了,腿上叫人划了一刀,半跪在地上,血在脚边都流成了一滩小河。
“我走不了了。”两个人背靠背被包围了,付西铭按住自己的腹部。
“清阳,我能不能叫你一声大哥?”
付西铭的眼角闪着泪光,也不知道远在蕲州的清莲此刻在做什么,脑海里的她依旧笑靥如花,在娇羞着等他回家,会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害羞地小声叫着他铭哥哥,然后对他说你回来了啊。
“呵——”许清阳忍不住嗤笑一声嘴角带出几丝血迹,往常让你叫我大哥你不愿意,现在求着我了吧。大人有大量,便宜你小子了,“你叫吧。”
“哥!”
“诶!”
“都说上阵杀敌父子兵。现在父子兵是没有了。不过还有妹夫和兄长。你我兄弟二人为她杀出一片天如何?”
“好!”两人相视一笑,抓紧了手里的兵器。
“啊——”一声大喊过后,支撑着残躯向敌人冲去。
那一人能当千军万马的气势,那视死如归的精神,让一缕幽魂的许清莲都糊了双眼。
“不要啊,不要啊!哥!西铭!”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重重地倒在她眼前,敌军不放心死了都还要再他们身上戳几个洞。两个人身上血污遍布,至死未曾闭眼。
“啊——不要!”睡在树林中的许清莲也被惊醒了,这么一声惨叫,倒是把周边的鸟儿都吓飞了。许清莲摸着自己的心,醒来之后好受多了,可是梦中的余韵仍犹在。
她怎么会又梦见他们在战场上的场景,是有所思便有所梦吗?她抚摸着自己的心,安慰安慰它。
好在之前她给自己的心下了禁制,让自己无法如此清晰地感知到情绪,不然连是否能撑到找到无心阵她都不知道。那样的痛感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人想要快些下黄泉。
许清莲苦笑一声。
还是这样容易动感情,心不够狠,太软,也不知道乱下凡渡什么劫,凑什么热闹。真是自己找罪受。
许清莲刚想起身,突然拾起手边的一颗石子,借力往旁边的草丛打去。
“哎呦!”
随着一声哀叫,草丛里突然滚出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着白衣,小脸精致,眉尾分叉带着几丝妖娆的意味,头顶还顶着两个圆乎乎的白角。正抱着自己的腿鬼哭狼嚎。
许清莲冷笑了一声,难怪自己会做噩梦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女子见自己嚎叫许久也不见她有半点儿动静,便收了这副可怜的模样,站起来凶巴巴地冲着她质问:“你找个人好生没有道理,随意出手伤人!”
许清莲站起来与她差不多高,看着她的眉眼,有些想笑,“到底是我没有道理,还是你太贪心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少倒打一耙了!”女子有些心虚,害怕自己的把戏真的被看破,跳起来虚张声势地辩解道。
“是吗?”许清莲双手抱胸,慢慢朝她走过去。
女子有些害怕,眼前的这个女人法力明显比自己高深,连忙往后退,抵住了一棵树。
“你你你,别乱来啊,这里可是魔界的地盘,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魔界不会放过你的!”
早知道就不动歪心思了,谁知道这随便闯进来一个凡人都这么厉害的。
许清莲站在她身前,嘴角带笑,伸手……
“你别乱来!”女子赶忙双手一架,挡在自己脑袋前,今日该不会就是自己的死期吧?自己怎么这么背,第一次动杀心就招惹了这么个人物。天要亡我啊!
许清莲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她头上的两个角,“食魇兽,好久不见。”
女子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不敢相信地放下手,“你,知道我?”
“昔日北地星辰魇神的坐骑食魇兽,专以人的梦魇为食,可以操纵人的梦境,窥视人心中所思所想,让人沉沦梦中,无声无息间醉死梦间。我说的,可对?”
“你是什么人?”女子突然之间很严肃地看着她,能认出自己是食魇兽的天上地下可不多了。
她修炼梦魇之术,其他法术不精,在这即冀山所有妖魔都只以为她是修炼不精的小野怪,平时偶有照顾也多有欺负,殊不知她的一身本事可以杀数人于无形之间。
“不必慌张,我不是来找你的。认出你的身份也纯属意外。”
“那你来即冀山想做什么?”既然自己的老底都叫人知道了,再害怕也没什么用了。
“要事。”许清莲随手找了个地方坐下,“叫什么名字?”
“蓝鸢。”蓝鸢也坐在她身旁。
“怎么?北地星辰魇神没有带你们回去?”
“仙魔大战,魇神伤了元气,陷入沉睡。我父亲蓝翊不小心感染了魔气,魇神受伤,北地无人能消。为了不感染更多人,父亲只好找个地方避难,便找到了这人魔皆不管的即冀山。没想到今天遇见了你。”
蓝鸢随手抓起一根小草,在手里把弄。父亲将这些事告诉她之后,都不知道尘封多少年了。
父亲仙逝之后,也不敢泄露自己的身份,这些年在即冀山装疯扮傻的,着实难受,终于来了个可以正常说话的人了。
“难为你了。”许清莲看着眼前的食魇兽,本该是上清天最尊贵的天神坐骑蓝翊之后,却沦落至此,说到底她也只是那场大战的一个受害者罢了。
蓝鸢笑了一声,“有什么好难为的,说到底都是命。魇神至今未醒,算算来,都上万年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
她身上也有自父亲遗传来的魔气,若是魔气不消,便回不到北地,也没办法看看从前父亲生活过的地方了。
“方才得罪了。”蓝鸢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饿得很了,这山上都是些山精鸟怪的,少不说,做的都是些什么烂梦,每次都吃得我想吐。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正常人进来,我难免贪心了些,想叫你多做些梦,谁知道一下子过了头……”
差点要了人命……
许清莲又摸摸她头上的角,这触感着实不要太好,“没事,你伤不了我。”
蓝鸢一巴掌把许清莲的手拍下来,“说话就说话,老是摸我的角干嘛!我爹都没摸过。”
许清莲尴尬一笑,昔日在《仙家各史》图册上,看见北地星辰魇神乘坐食魇兽的画面,她就叫那毛茸茸的可爱模样虏获了心神,不过一直没有机会遇见。
且不说魇神在的时候,不能多加冒犯,如今魇神沉睡,食魇兽消失于天地间,她更是无缘于那对触角。现在撞见正儿八经的食魇兽出现在身边,怎么能不把握好机会多摸几下。
“我都把我的事告诉你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身份呢!”蓝鸢一脸不满,觉得这交易自己吃亏了,很是不公平。
“魔莲。”许清莲也不再多作掩饰,若是食魇兽想,将她吃下去的梦境再吐出来,好好仔细查看一番,便可得知自己的身份,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倒不如坦坦荡荡地说出来。
“你,是魔莲?”蓝鸢倒是很吃惊!
“怎么,想抓我邀功?”许清莲逗逗她。
蓝鸢急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只不过是觉得你们魔莲一族很是胆大嘛!”
她细数自己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故事,满是崇拜的眼光看着魔莲,“居然自己放弃了圣莲血脉,还在仙魔大战一役中直接与天界为敌,果真是厉害得很啊!”
许清莲有些无奈地笑了,“你这到底是哪一边的?”
“自然是天界的!”蓝鸢觉得自己的立场是绝对不能叫人怀疑的,要百分百坚定。
“只不过,我现在这副样子,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想想自己的处境,蓝鸢觉得自己比魔莲可怜多了,人家好歹是正宗的魔族,自己反倒是躲躲藏藏,非仙非魔还不是人。
“我修了仙道,仙魔大战后随继任的西方极乐佛祖入了莲生池修了金身,成了魔莲上仙。”
“什么!”蓝鸢一脸不敢相信,这魔莲一族也太胡来了吧,先祖叛离天界,后辈又直接修炼回去了,这叫什么道理。
“你这是把天界当家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蓝鸢很是羡慕,“也亏得是你们圣莲一脉,能修魂补魄的本事就是到哪里都是有人抢着要的。”
许清莲笑笑,不可置否。有此本事,是福也是祸。
“那你今天来这儿到底干嘛来了?”
蓝鸢对此还是好奇不已,既然她都说了是要事,那必定是件大事。若非大事,寻常人不会擅闯即冀山。瞧魔莲这副模样,不像是恢复了金身的样子,莫不是乔装凡人要做什么大事?
“恕我无可奉告。”许清莲摇摇头。
蓝鸢嘴一下就瘪了下去,“不愿说就算了。那你可不许做什么坏事啊!”她虽然如今回不了天界,但还是继承着从她爹那来的骄傲,以天界的人自居,绝不能做什么夺人性命的残暴之事。
“放心吧。”不伤人,只伤己。
许清莲拍拍蓝鸢的肩膀,起身走了。
蓝鸢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好些难过,好不容易来个人可以陪自己聊聊天,就这么走了。
她不舍地高喊:“那你还会不会回来啊?”
“不知道。有缘再见吧。”许清莲不回头,伸手朝后面摆一摆,算是打了离别的招呼了。
“那我等你。”蓝鸢就这么看着她离开。
有缘再见,什么有缘再见,都是不再见的幌子。
后来再见的时候,一个已经忘却了前尘往事,一个彻底入魔,二人敌对,各为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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