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雪阳一身裂纹再经历过一场恶斗之后,撕裂得更加明显。
泗水已散,蓝鸢已走,可他还立于空中,肖季莲凝视着那还在裂开的纹路,顿足而起,悬于空中,直视着他带着金色的眼眸,“你要做什么?”
他嘴边噙着笑,“对不住,这一次,哥哥又不能伴你到老了。”
肖季莲冷言看着他身上裂变的纹路,“你又要离开我?”
“黎骁会代我照顾好你。”他宛若空中烈日,在这阴暗的秋冬之际,照亮了世间,“若是有心事,可以告知父亲,他会体谅你的。”
肖雪阳想伸出手抚摸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去,淡笑道:“就是有些遗憾,不能看见你像普通女子一样出嫁。”
肖季莲不发一言,下一瞬她便失去了知觉,宛若轻鸿从空中直直坠下。
耳边呼啸着风声,她失重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聚起全身的法力,然后城中所有致病的魔气全都被他吸入。
明明离他越来越远,也看不真切他面上的痛苦和扭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感受到他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多。
“啊——”一声厉叫,金光散落。
“嘭——”肖季莲被阳青栎接住,落在地上。
她的哥哥就那样消失在了空中,化作金光,短暂的一瞬间里照亮了这个世界。
天空中的灰暗似乎少了一些,可肖季莲却觉得越来越冷了。
闭眼的那一瞬间,肖季莲想,许是冬天要到了。
魔界思缘殿
襁褓中的婴儿躺在玉床之上,闭目无呼吸,是个女婴。
玄冥站在一旁,施法术。
一男子绯红衣,上面镶着墨金色的魔纹,象征着魔界至高的地位,“情况如何了?”
玄冥收手停止施法,“有呼吸,还差一点。”
男子拧着眉,“你不是说有金莲就已经够了吗?”
玄冥绕过他,拿起旁边的清水,一点点地抹在女婴的薄薄的嘴唇之上,道:“很快就会好的。”
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醒了沉睡中的孩子。
男子俯首看着还未苏醒的孩子,无奈地叹口气,“再快一些吧。”
脚步急切的声音传来,“禀魔君,外面有人找。”
玄冥转头,语调轻轻,却带着无尽的寒冷,“我不是说过不要擅闯此处吗?”
魔侍身体一颤,腿脚发软,“是……是天神来了。”
玄冥眼里危光一闪,下一刻魔侍便化为灰烬,连喉间最后一声嘶喊都没有机会发出。
玄冥把水交给旁边的人,“你照顾好她,我去看看。”
冥远宫殿里
东陵昭日遥仙人身已碎,恢复了仙身。他站在冥远宫殿之中,身上金光照亮了整座宫殿。
玄冥见到来人,轻慢地坐在主座之上,依旧假装友好的交易伙伴,凉凉道:“我以为你会多留几日。”
他既已经恢复真身,那肖雪阳便是死了。可惜了,禁阻术只是轻微动弹,还是未能破除。
都怪泗水这个不中用的家伙,她如今依旧拿回了心,若是所有人都死在她眼前,他就不信禁阻术不破。玄冥无声地叹口气。
遥仙一下就出现在了他身前,用胳膊抵住他的脖颈,“你故意的!”
玄冥从他身下溜出,他是天神,身上金光克魔,触碰到了就不好了,抻了抻衣服,淡漠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遥仙眼里带着怒火,“那魔气制造的疫病是你故意的!即冀山本是死神山,不论天上地下,魔怪都无法轻易出山。他们根本不可能通过河水出山,是你故意遗漏的!”
玄冥嗤笑一声,“无心阵破,改换了山脉地势,被山中魔气寻到了漏洞出山如何是我的错。我愿意出售相助修复结界,他们该是谢我才是。”
遥仙压不住心中怒火,声音拔高几度,“你知不知道若是我不在,这疫病凡间无人除!到时候整个人界都有可能覆灭!”
玄冥哂笑,“你这不是在吗?”
遥仙瞬间愕立当场,想起当日他问这一次怎么走?玄冥答他,听他安排。他后背发凉,“是你算计好的。”
他的肉体凡躯早几日便撑不住如此深厚的法力,皮肤开始破裂。
今日就算他不以自己的躯体吸收所有魔气裂体而消,再有两三日他的身体也会撑不住爆体而亡。
玄冥斜挑的长眉毛漾起了笑意,眼波流转,“我这是帮你,想来神域看在你阻止了人间一场大难的份上是不会怪罪你私自以凡人之躯恢复天神法力的。”
遥仙闻言,身体颤栗,后退两步。
他想起自己怕无心阵内的东西伤了季莲,违背天道恢复了法力,而后强行入阵。是玄冥留言,阵中艰险,还是同行方可安心。如今想来这也是算计好的。
又或许还有更多……
“玄冥,你到底算计了多少……”
玄冥轻笑,看见身后不请自来的白衣道者,突然向遥仙拱手弯腰行礼,恭敬道:“恭送遥仙归位。”
遥仙看着身后的弥妖,他是东陵的辅位星君。若是辅位星君寻来,便意味着天界已经知道遥仙归位之事,他无法再质问逗留。
遥仙冷哼一声,怒一甩袖,不再多言,转身便带着怒气离开了。弥妖冲着玄冥还作一揖,算是还礼了,转瞬也消失在了魔界。
玄冥身后出来一男子,是方才在思缘殿的男子。他道:“你何时同天界的人也有关系了?”
玄冥冲他一笑,眼里蕴含着不知名的情绪,“你离开魔界多年,自然是不知道了。日后再讲与你听。”
他轻轻点头,这些事不急于一时,眼下只差临门一脚了。
旁边的魔侍将冷了的茶汤换下,男子经过他身旁,魔侍停下脚步行礼,不敢看男子,大气也不敢出。可是从他衣摆处镶嵌着魔纹大致辨认出,这就是消失了近千年的魔界二公子——玄水幽君。
肖季莲再醒来之时,不言不语,不哭不闹。
她不想思虑那些想不通也想不透的事情,她只想守着自己在乎的人,守着他们。
疫病已消,封锁城池的禁令撤除,肖季莲不声不响地命人将榆木的尸体和哥哥的旧衣运回了季阳。
她带着黎骁,这是哥哥唯一留给她的了。比之榆木,黎骁似乎是一个更加合格的影卫。没有感情,不会胡闹,一切依令行事。
肖季莲也没有多余的心思与他热络,这样的性子最好,两相无言也不会觉得尴尬。
肖家灵堂
夜晚,月正圆,一点都不体谅人间的悲欢离合。
蜡烛、挽联、长明灯、白布……
肖季莲一身白衣,披麻戴孝,整个人傻怔怔地跪在灵堂前。
身前并排摆着两口棺材,棺木是用上好的檀香木制成的,漆上黑漆,可保尸身不腐。
一口躺着榆木碎烂的尸体,一口是哥哥的衣冠,再能保尸身不腐又如何,他们连一具完好的尸体都没有。
满堂的白布飘荡,一点儿微风,都能让人窒息。
肖父跪坐在她身旁的蒲团上,烧着纸钱,火光摇曳。
这个威武了一生的男人,临老了却要面临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局面。便是此刻,眼角还带着一丝湿润。脊背伛偻,两鬓冒出了几丝杂乱的华发,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一样。
今天是肖雪阳的头七。要是真算起来,也算不得是头七,应该是他归家之后的第七天。
肖延亮把他回家接回家之后大操大办了一场,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地底走得安详顺遂一些。
都说这一天死者的亡灵会回来看一看,可这灵堂却是如此寂静,她的哥哥和榆木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是不是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太过耀眼,迷住了他们,让他们忘记了回家的路。
突然之间,门外传来一阵厮杀声。几个在门前看守的小厮都被打了回来。
肖延亮立即起身,看着眼前的蒙面人带着一群蒙脸的黑衣人闯了进来,“你们是什么人?”没有人应答。
“今天是我儿子的头七,若是以往和诸位有过节,可否过了今天,改日我定当登门道歉。”肖延亮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连走都还走得这么不安稳。
可谁知那领头的黑衣人看着他还是一句话不说,突然抬手一招,身后的人就像是魔鬼一样瞬间血洗整个肖家。
肖延亮见此情景也知道来者不善,立马与周围的子弟组织反攻。可是来的这些人都奇怪得很,刀剑砍在身上会流血,可人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的机器一样,一点犹疑都没有,依旧在疯狂地屠杀。
就是用法术也伤不了这些人,最多能暂时困住其中几个。可这么多人围攻,根本没有用。
一时之间,肖家的人死伤过半,肖延亮也浑身是伤,好不到哪里去。
刀光剑影之间,有人向跪在那儿的肖季莲偷袭,被肖氏子弟的人拦下了,一剑穿心,人却不倒,两人缠斗起来。
一滴血溅在了肖季莲的眼睑上,顺着往下滑到了她的嘴边,然后浸染在了衣服上。
她动了动眼皮,抬眼看着这周围原本白色的世界变成了血色。一瞬之间泪如泉涌,居然哭了出来。
从肖雪阳去世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是这么木木的,不流泪,不开口说话,不吃东西,就像是个空壳子在这儿。
其中一个黑衣人朝她臂膀上砍了一刀,又被其他肖氏子弟给缠住了。肖季莲扑倒在地,伤口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左上臂,深可见骨,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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