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青栎睡着来的时候,安静祥和,少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倒是有些初见时的风流,肖季莲想。还未等她坐下,阳青栎便醒过来了。
眨着惺忪的睡眼,阳青栎揉了揉眼睛,看见旁边的人,立刻放下手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声音不算太冷,还有挽回的余地,肖季莲心想。她扬扬手,勾着一根绳子,上面挂着两瓶酒,“找你喝酒。”
阳青栎看了一眼酒,再看向她,面色无波,没有说话,然后起身出门,见身后无人,他偏头道:“难道还要我请你出来?”
“哦。”肖季莲立刻会意,转身出门,还把房门小心带上。
她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阳青栎才停下脚步,一脚跨坐在栏杆上,伸出手,“酒。”
肖季莲解开一壶酒给他,她还没开口,阳青栎便先喝一大口,倒是比她更像是要借酒浇愁的人。他这一连串的举止下来,肖季莲倒是不知道自己今日找他的时机对还是不对。
她也跨上栏杆与他对坐,小酌一口,决定先把自己的事情放一放,斟酌着用词,“你不太开心?”
阳青栎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拿着酒,看着她,不说话又灌下一口酒。正在肖季莲不知道自己当不当再开口的时候,听见他笑了,一声嗤笑,又像是饱含无尽沧桑之人的苦笑。
肖季莲靠着身后的廊柱子,听他一笑,瞬间心里的疙瘩就放下了。再来一口,也开始散漫慵懒起来,既然要说的事情太难,那就让心情轻松一点好了。
她不再看阳青栎,反倒是欣赏起了月色,突然开口:“再有十余日就是中秋了。”
又是酒入愁肠的声音,肖季莲也不在意,她随口问道:“你信转世轮回这个东西吗?亦或者前世今生?”
无人应答,肖季莲也不需要别人的答案,她自己接下去,“我信。”
“可我不相信那些转世轮回的人可以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你说要是谁都知道自己轮回的上一世、在上一世是谁,那要是去找自己的前世情人或是仇人那怎么办?岂不是会乱套?”肖季莲看着阳青栎笑问道。
她摇一摇自己的酒瓶,听着水撞击瓶子的声音,盯着阳青栎的眼睛,与他四目相接。
“可我偏偏记得,怎么办?”
阳青栎捏着酒瓶的手一紧,卷着蛙鸣,声音入耳,“我小时候就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境。梦里我就像是另外一个人,早已过往了这一生。”
“可那梦境断断续续的,我至今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样一段人生。”
“只是知道,有一朵小魔莲,她拼命修炼,然后机缘巧合,有幸在佛祖座下修习佛法,一朝得道成仙。”
“在天上的日子好像每一日都是一样的,她将同一天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终于忍不住选择了下凡历劫,那劫的名称叫十世千年劫。你说可笑不可笑?”
肖季莲看着阳青栎的眼睛假装很好笑的样子,笑得开怀,却见他凝视着自己,眼里丝毫没有笑意。
她敛了敛笑,心头一滞,然后转头看着明月,微微勾了勾唇角,把故事继续说下去。
“话本子里不是都说神仙下凡也是要吸取记忆的吗?我有时候觉得话本子里写的像是真的一样。只不过这个小仙格外大胆,私自携带金身下凡,还封印了一缕魂魄在里面。那魂魄里便残存着些许记忆。”
一口烈酒入喉,肖季莲觉得有些呛人,“小时候,我也曾和家里人说过,可是这样的无稽之谈除了哥哥没人会信。所有人都觉得是我有臆想症,想太多。连大夫都说是我思虑太深所致。连我自己有时候都觉得那些梦境像是我杜撰出来的。”
她无声苦笑,“可是,不是。直到有一天我一不小心遇险,身体里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救我脱出险境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都是真的。我身体里真的有所谓的金身。”肖季莲摸着自己的胸口,低头,“是一朵金色的莲花。”
像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闷,不配这明亮的月色,肖季莲抬头看着阳青栎,喝一口酒,开玩笑地问道:“你信吗?”
本就没打算会有人信,她刚打算说这都是自己编的,却听这凉风卷起他偏低沉的声音送入耳中,“我信。”
声音干脆有力,毫不迟疑。就是肖季莲自己都愣了一下,“如此无凭无据的滑稽之谈你也相信?”
“咕噜”咽酒的声音传来,“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你有这么强大的法力,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在春晖所有人都会困于梦境之中,偏你无事。榆木术法虽高,可我不认为他有足够的能力走出那些梦境。”
他回想起自己的那一场梦,至少他是没有能耐走出来。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蓝鸢会如此与你交好,据古书记载魔莲本是魔界圣医一族,在魔界享有盛誉。且你有金身在体内,如此才能解释蓝鸢为何会如此笃定你能打败泗水。”
肖季莲傻在原地,未曾想到他会这样分析。她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了一样,“你不生气了?”
“他本就没有生气,只是一直见你一个人忧愁,把所有的秘密责任都抗在自己身上,想诱导你说出来而已。”
清亮的男声从上方传来,肖季莲一跃到廊外,抬头一看,上边人手一瓶酒,坐一排人,所有人都来了,连平时风光霁月的哥哥此时也在做着这梁上君子偷听的事。
玉冬来还拿着酒瓶冲她招招手,方才那话便是他说的。
肖季莲酒喝了不少,面色酡红,见此,直接气得失声,最后只能是指着自己的哥哥道:“哥!你怎么也能和他们一起胡来!”
肖雪阳一跃而下,举起双手,巧笑道:“我可没有参与,不过是今夜他们准备偷听的时候,给了我一瓶酒,问我喝不喝,我闻了闻,上好的佳酿,自是不能错过,便也来凑个热闹。”
“哥!——”肖季莲不满,气得跺脚。
肖雪阳,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她还能闻见扑鼻的酒气。
“好了好了,说出来也好,你背着这个秘密,这么些年一直是不开心,如今说出来了,是不是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肖雪阳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舒缓她的情绪,肖季莲在腰上掐着他的细肉拧了一爪子,听见他疼得嘶气的声音,这才算完了。
肖雪阳一边揉着自己的被掐疼的腰,一边搂着自己妹妹的脖子,冲上面喊道:“都下来吧。”
阳青桉今日也喝了不少酒,一仰头,一倒酒,大口咽下,然后抹去洒在了脸上的酒水,反问:“怎么不是你们上来?”
肖雪阳也两口烈酒下肚,道:“上来就上来。”
这些日子,他二人关系相处地甚好。许是因为都年龄偏大一些的缘故。
他一跃便带着肖季莲也一同上去了。
几人把酒言欢,醉至后半夜,还是凉风夜袭,坐在屋顶,风一吹身上喝酒来的暖和劲儿都没了,几人还打了个激灵,酒瓶子也慢慢见底,这才散伙。
肖季莲后半程就纯看着这些少年儿郎们胡吹乱侃,指点江山了。临走的时候,她反倒是没了多少醉意。
肖季莲跟着哥哥走在后边,在屋顶走了好几步才想起来,方才阳青栎在廊下还没上来,也没参与谈话,没听见声音也不知道走没走。
她便停下转身想去看看。一转身却发现,身后的阳青桉走了几步,站在原地未动弹了,她看了一眼屋前的风景,辨认出那正是程元笙所躺房间的屋顶。
肖季莲为这小两口叹口气,也为那个方才在走廊尽头喝闷酒的阳青栎叹了口气。
这各中感情,孰多孰少,谁爱谁恨,痴多怨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阳青桉似乎是察觉了一样,转头看了一眼肖季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越过她离开了,要说与平常有什么区别,大概是格外步履匆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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