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
江景之的院子里,几人团坐。
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院子里就大变样。丫鬟奴仆多了,桌椅衣柜、连院子里摆的花都换了。
肖季莲忍不住想,这也太迅速了吧,难怪要当家主,这待遇直线上升啊。
她坐在桌上便想夹菜吃,只见旁边的丫鬟想拿过她的筷子给她布菜,肖季莲很是不习惯,“这……不用了吧。”
“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丫鬟们鱼贯而出。
“江景之,你这条件一下子也太好了吧。”肖季莲这才舒服起来,夹了一块肉在嘴里,看他连衣服都换成镶金丝边的了,真是奢侈。
“你既然这东西都换了,何不直接搬到江/青也那个院子里去,那个院子不是家主住的么?省得把东西换来换去?”
“那是家主的院子,只有这里才是我江景之的。”他也夹一块脆皮鸭放在嘴里。入口酥脆,是小时候的味道。
晚饭闲聊自是少不了酒,鉴于肖季莲酒量不好,江景之只是让人拿了果酒上来。
饭后,肖季莲坐在门外走廊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壶果酒,口味清冽,还带一丝甘甜,度数不高,她很喜欢。
喝得多了,多少也有些脸红,但好在脑子还算清醒。阳青栎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两颊绯红,也不知她喝了多少,又醉到什么程度,站在旁边,久久未开口。
玉冬来和江景之知道这二人的心结,识趣地在屋内喝酒畅谈。
肖季莲回头看着他,眼里有一丝朦胧,“有话就说吧。”
“你醉了。”
肖季莲又是一口果酒,道:“我若是不醉,就没有勇气听你说话了。”毕竟是一同患难的兄弟,被人怀疑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阳青栎哑口无言,倒是肖季莲先开口了,“阳青桉他们还没找到?”
“没有。不过江景之已经派人再寻了。”
阳青栎也看着天上一轮明月,周边繁星点点,许是盛夏,天空显得无限高。
肖季莲醉笑,“他们不会出事的。”
“你为何如此笃定?”阳青栎心生疑问。
“又怀疑是我做的手脚?”肖季莲巧笑嫣然,仿佛说话的人不是她。见他不答,也不为难他了。
“我去过即冀山,蓝鸢说他们没有闯入魔界。既然没有魔物的威胁,以他二人的功力,在这世间还能有多少人能威胁到他二人。许是自己离开的吧。”
一口果酒入肠,肖季莲忍不住吧唧嘴,“好喝。”
“你那日满身伤是因为去了即冀山寻他们?”
“嗯。”肖季莲脑袋乱晃。
阳青栎看着她醉醺醺的模样,也大灌一口自己带来的烈酒,像是壮足了胆,“你就不想问我为何会怀疑你吗?”
“你自己憋不住会说的。”肖季莲像是拿捏住了他的死穴一样。
阳青栎闻此言,不禁无奈苦笑,“你就是这样,抓住了所有人性格的缺点。”
阳青栎想许是这样的她才格外让人着迷。
从前他还幻想,两人凑成一对平凡夫妻或许也不错。可是如今他才知道,那不过是他妄想。这个女子从来不是那些普通的修士,也不是会甘心嫁为平凡妇的人。他们之间隔着天河,却没有鹊桥。
“肖季莲,你知道吗?你身上总是充满了秘密。春晖你最先醒过来,蓝鸢为什么会答应和你做交易?那水墙之上的记忆之术,如此高深的法术,我辈无人能及……这哪一件不让人心生怀疑?”阳青栎忍不住嘲讽自己,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你时不时地无意中露出一些,似乎光明正大,可又总是半遮掩模糊的模样。让人很着迷……”阳青栎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泛红,“也让人心生警惕。”
阳青栎拨开她眼角的碎发。
“这样的你,如何让人全身心的相信你?那日我怀疑你,不过是想逼你把这许多事坦白而已。我以为有江家家主和这么多长老在,你总是会迫于威压,不得不说。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反将一军,赢得这么漂亮。”
肖季莲也凝视着他的眼睛,那里有许多探究,许多怀疑,最后却让她莫名觉得还带了一丝信任。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又是一口果酒,说的话里都带着果香。
“可是没办法,我就是有这么多秘密,有许多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存在。”
肖季莲不知道是在回答他,还是在问自己。她身上这许多离奇的事,有时候她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
她看着阳青栎手边的烈酒,轻声问:“那你是信还是不信呢?”
阳青栎看她半醉,很久以后在冷风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信。”
而肖季莲早已合上了眸子睡着了。
阳青栎看着她恬静地睡颜,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总还是觉得信你更让我有安全感。他一口气将手中剩下的酒都喝完,放下酒壶,然后把肖季莲抱回了房间,盖上被子,离开了。
肖季莲在他离开之后,微微睁开了眼,看见了无尽的黑夜,自嘲一声,“你这么多秘密,换我,我也不信你。”然后缓缓闭上眼,一夜好眠。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除去前几日的一场不小的太阳雨,倒是没有多少意外的事情打扰这平静。
江景之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还在追查百姓失踪一案。
倒是查到了些眉目,在随安南面最新失踪的一家人是一户农户。离江家甚远,家里又贫穷,失踪了三天才报告上来。
听说他们家的人本是时常会在旁边的菜摊上捡些不要的菜叶子,顺便帮摊贩打扫卫生作为交换,这几日没来,摊主东西都积多了,觉得麻烦便寻上了门,这才发现了此事,报告江家。
江景之带人赶到的时候,房屋凋敝,空荡荡的,无从下手。问那摊贩,“可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没了,他们家大女儿病,母亲老,男孩儿小,太穷了,周边的人都不愿同他们交往,我也是看他们可怜,才……一家子这样的人能到哪里去?我也是担心才上报的,还望家主帮忙找找。”
“我知道了,你回去忙你的吧,我们会尽力查清此事的。”
“多谢江家主。”那摊主也忙着生计不可久留,他上报此事已经耽搁一日了,不可再耽搁,便离开了,走时嘴里还在念叨,“好好的一家人,回到哪里去呢?要没事才好啊。”
玉冬来捏着玉笛,在手中转动,四处瞎转,突然眉头一皱,“你们来看这儿。”
“怎么了?”江景之就要踏到他前面的时候,玉冬来立马喝一声,“别动!”
肖季莲眉尾一挑,觉得奇怪,往下一看,“脚印?”
“不错。”玉冬来蹲下身,用玉笛堪堪测量,道:“若是看这脚印,下陷深,体量重,当为男子,身高至少八尺有余。两脚印深浅一样,正常男儿。”
江景之接过话,“下人来报,这家三口人,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女孩十五岁,男孩才十一二岁。”
肖季莲抱臂,看着这家徒四壁的,就一个烂簸箕摆在空地上,“瞧这家境,没有多少吃食,一个老母亲,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恐怕难找到一个八尺男子。”
“会不会是其他人进来查看过,留下的脚印?”江景之不太确定。
肖季莲站在大门口看着房门,摸着下巴,“若是其他人进来查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看那脚印都干得裂缝了,脚印应该是雨后不久,又受盛夏烈日炙烤留下的。
“不过这家人是三日前就没去摊主那儿的,这脚印该是下雨后不久留下的,那场雨好像正是三日前傍晚停的。可发现失踪是今日才报上来的。可见知道此事的人不多,我觉得不排除是凶手。”
“其他地方都没有脚印,只在门口偏右留下。”玉冬来站起身,周边除此之外没有留下过一丝痕迹,不会是疾风咒。“瞬移术,在此处停留过。”不过多数弟子修习的都是疾风咒,因为没有足够的法力支撑。
他站上那脚印,从这个角落刚刚好可以从破碎的窗口看见屋内一切,看见人一个法术便带走了。“傍晚屋里人还没休息,不曾惊动邻里,看来修为不低。”
“此事棘手。”玉冬来拍拍江景之的肩,安慰道。
江景之也皱皱眉,“身高八尺有余,会瞬移术,修为高深。这样的人就是江家子辈中也数不出几个来。”
“你打死的那个江希凌我看就可以。”肖季莲随口道。
江景之脑袋上黑线,“不是我打死的,他自己把自己困在众生困里,谁都救不了。”
肖季莲耸耸肩,“嗯。他活该。”
“青栎,还没找到他哥哥和元笙?”玉冬来便走出门,边问。
肖季莲二人跟在身后,她道:“没有。找了好几日了,但凡有点希望的地方都去了。听说拿血玉佩去阳氏所有的地下暗桩都问了,还是没有消息。”
“他快急疯了吧。”江景之眉头紧锁,“江家的线人也没有消息。在我江家丢了人,我却帮不到他。”
肖季莲瞧他情绪不好,乱说话安慰:“说不定是自己藏起来了,有心想躲怎么都找不到。”
一看两人都回头看着自己,肖季莲连忙改口:“我瞎说的。”
三人边走边聊,回到江氏。
“你准备何时接长兮回来?”肖季莲看他如今忙得分身乏术,身边可信之人又不多,不由得问道。当然更重要的自然是稳固他的家主之位。
长兮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与他共做家主。
这样的事情,不论是怕其他人闲言碎语还是他自己家主之位的稳固,都还是把人留在身边更让人安心。毕竟从前忠心,如今有这般法力,扶持一个没法术的家主,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起心思。
肖季莲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换作是她,确实是不□□心。
她从来都难以把自己的命脉放在别人手里。这也是她的悲哀吧。
“当初父亲会让长兮留在我身边,便是看他灵性好,不过千年冰丝难炼,纵然他悟性好,应该还需要些时日吧。不过,不会太久的,我相信父亲的眼光。”
“那便好。”肖季莲莞尔,旁人的事不宜掺和太多,点到即止。
夜深
长兮起夜,揉揉眼,绕过走廊,看见一身白衣从自己眼前飘过,一下就消失在眼前。不由得奇怪,这夜溟院不是只有他和二长老两人吗?可二长老腿脚不便,这个步履匆匆的人又会是谁?
二长老平日里睡得早,门窗紧锁。他打了长哈应,再擦擦眼,眼前又什么都没有,难道是自己看错了。许是眼花了,又许是哪个不知名的弟子走错地方了吧?
他不管那么多,解决了生理大事,又缩回房间睡觉了,这几日炼千年冰丝,法力实在是消耗太大,疲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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