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连续下了数天的雨,终在今日清晨停歇。
久违的阳光沐浴大地,鸟雀轻鸣,彩蝶飞舞,让因为天气原因而抑郁的心情舒展了不少。
朱仙镇东南隅的官道上,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马蹄声翻飞,骏马上坐着四名俊男美女,各个身穿猎装,一副才从城外打猎归来的打扮。见到城门前聚满了进城的人,四人交头接耳了一番便下了马,走到路边歇息。
茶博士持着长嘴铜壶急忙朝着他们走来,走在半道却被人拦住。
“也不瞧瞧他们是什么人?那是程家的郎与女郎们!能吃你那茶?”拉着茶博士的人朝着官道上呶了呶嘴。
只见官道此时尘烟四起,显见得是有许多人骑着马正往这里赶来。
不大一会,就见到十数匹骏马停了下来。
紧接着,后面也有车子赶来。从车上下来几名老妪和婢女模样的人,快速地摆起毯子和茶具。
片刻工夫,地上就铺起一层厚厚的地毯,四周围起帷幕。
茶棚中的人只是看得眼花缭乱,直到看不到那四名少年少女,这才转过目光,继续刚刚话题。
“方才那几辆大车过去,灰尘扬得足足有几丈高,将这城门堵得水泄不通。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户人家?”
先前拉着茶博士的人灌了口茶,神秘地笑了一笑,“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是长安大司马府的车队,听说来朱仙镇程府求亲的。”
他这么一说,那些先前还漫不经心的人立时将目光朝这里看来。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跳出来反驳,“瞎说,这长安与朱仙镇这么远,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方才说话的又灌了口茶,等到吊起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才得意地道:“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那大司马府萳音院少主的妻子自嫁过去后就无所出,后来在一场地龙翻身中不幸丧了命,这次大司马府是来替萳音院求亲的!”
听到这句话,坐在帷幕中的一名少女手中的动作迟钝了一下。
“也不知程家的哪位女郎有福,能嫁到大司马府!这萳音院少主虽是继弦,可人家到底是身份尊贵呀。”茶棚中,响起一阵唏嘘声。
这时,一名美貌少女哼了一声,“这些乡野俚夫,说话着实可恼。我程家怎就只配做人继弦了?”她姓程,是程家二女仪娴,亦是这些人口中的谈资之一。
另一名少女无所谓地笑了一笑,转头与另一少女说话,“慕君,你方才没打着野兔,回头将我打的分你几只,拿去让院子里的婢子烤了吃。”她是程家大女仪姗。
慕君此时已恢复正常,笑着朝程仪姗道谢:“多谢姗姊,自从病了一场,这箭法就生疏了许多,打了一天的猎,竟是毫无收获。”
程仪娴见到她们旁若无人地不接自己的话,眼中的恼色更甚。
慕君觑了程仪娴一眼,垂眸遮去异色。
一觉醒来,从阳春三月的长安来到了朱仙镇,从宇文显的妻子慕君变成了程家因家破来投的表亲习慕君。慕君觉得自己的人生与经历简直匪夷所思,惊世骇欲。
慕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汤。茶汤里是细细碾成的茶粉,佐以胡椒、蜂蜜、芥末等物,喝上一口,一股辛辣直冲头顶。
哪怕喝了两世这种茶汤,依旧有些不习惯。慕君只是轻轻啜了一口,就将茶碗放下。
相较之下,她更喜欢喝白开水。
坐在几位少女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少年,此时站起身朝着城门方向看了一眼,“人还很多,轮到我们进城只怕要天黑透了。”他亦姓程,乃是程家的嫡长子,程启。
程仪娴哼了一声,“就你心善,若按我说只管派人挥鞭驱赶人群,还怕清不出一条道路?”脸上很是不满。
程启摆了摆大袖,正襟危坐,“二妹,都是朱仙镇的百姓,与你更是无怨无仇!我程家诗书传家,士族之身,你亦读了多年的诗书,何故像个不晓事的孩童,一张口就打?”
程仪娴明眸斜睐,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几人又等了一会,直到城门前等待的人少了些,他们才站起来。
见到是程家人要入城,人群皆是避让。
程启领着几位妹妹缓步进入城中,若遇到有老翁与老妪还会亲手扶上一把。
那城门外茶棚中的人俱用敬佩的目光瞧着程启,“程家玉郎,称得上温良如玉!”
黄昏时分,斜阳慢慢坠入天边。
程家门房的苍头与庐儿在门外迎接主人的归来。
进了程家宅邸,便觉得一阵阴凉。到处都是参天古木和奇花异草,映着天边晚霞,烧得整个程宅灼灼如火。
进了后宅,就有老妪与婢女们迎接上前,替换下外院的苍头与庐儿。
慕君与两个程家女郎一起去见了程家的主母——她的舅母,便由丫鬟领着回了自己院。
程家的宅院很大,亭台楼阁却极少,从正院走到她所居住的院,需要半个时辰。
她的院不大,墙上驮着满墙的紫藤,紫藤沿着院中所搭的花架,一直延伸到她所居住的木屋中。幸好,她不是一个对居住有执念的人。
毕竟自己不是程家女郎,只是一个来投亲的孤女。程家能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收留了她,也称得仁至义尽了。
脱了木屐,婢女们就端着铜盘和洗漱用具上前。
待到慕君洗漱完毕之后,婢女们依次退出房间。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夕阳落入云层,天地间剩下最后一抹光亮。
粉蝶停在窗棂边又飞走。
她在窗边站了一会,看着天际间最后一抹光亮变成青蒙,就关上了窗。
卧室内,一灯如豆。
她躲入厚厚的帷幔间,低下头,解开了身上的衣裳。
先是外面的纱裙,而后是中单,接着是里衣和亵衣……
微弱的油灯从帷幔外透进来,照在一对傲然挺立的玉兔之上。
在玉兔的下方,腹部的正中,赫然有一个圆圈。
这圆圈若隐若现,如同胎记。
慕君将手放在这圆形印记之上,感受着一股温热渐渐升起。
而后,她轻轻吁了一口气。
定是玉镯救了她,否则的话她怎么可能又活过来了。
屋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门被人推开。
慕君快速穿好衣服。
一个老妪,用托盘端着安神茶,轻轻地走了进来。
“请女郎服用安神茶!”这老妪嘴上虽说得恭敬,看起来竟是没有半点尊敬之意。
“张妪?”慕君点头一笑。
张妪意味深长的撇嘴,“妪听说女郎今天没猎着东西?”张妪将安神茶放下,顺手坐到了慕君的对面,“这样可不行!我家女郎一向精于骑射,建康城人人皆知呢。”她端起安神茶一饮而下,“你这样,会被人瞧出来的。”
慕君勾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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