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我从睡梦中醒来,头痛欲裂。
抬头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指针已经指向九点多,全身因温热的阳光出了一层薄汗。
(该起床了。)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浑身的关节和肌肉酸痛的好像我昨晚根本不曾睡过觉。
可是,这些我都不在意。
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只有喝水。
口干舌燥与呼吸不畅一同袭来,这让我的起床气陡增了几分,甚至让我忘了刚才做过的梦。
(去客厅倒杯水吧。)
刚出卧室,我就在客厅里闻到了一股臭烘烘的味道,这味道之浓烈直接将睡得迷迷糊糊的我熏了一个跟头,原本睡回笼觉的想法也就此消散。
循着味道,我找到了它的源头。
一个身长接近两米的大汉正倒在我的沙发上呼呼大睡,整个客厅里,不论茶几还是地面,散落着各种食物残渣和垃圾。从茶几旁堆着差不多是两箱啤酒数量的酒瓶来看,我现在头痛欲裂的理由也似乎不言自明了。
(昨天真是喝得太多了)
在连喝两大杯水后,我回忆起了我面前的这个邋里邋遢的大汉。
他名叫刘二。
按辈分,他的曾祖父和我的祖父有同一个祖父。
但本身并非亲支近派(我知道,这的确是个很远的亲戚关系了,甚至已在我的认知范围中已经超过极限了),虽说他本身和我差不多大,但似乎我的辈分比他要高一些。
按刘二自己的说法,乡下的人结婚都早,于是就差了辈儿了。
回想起昨天接近傍晚的时候,他拿着那堆资料砸我家房门的时候,我们光就互相之间该怎么称呼的问题,便拿着族谱研究了半天。最后确定了一个称呼,然而一顿大酒过后,我就全忘了。
如果现在仔细回忆一下,我第一次见到刘二,还是他的祖父的葬礼上。
那时的他看上去还挺正常,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肩宽背厚,理着一个板寸,衣服打理的也像是个文化人,可以说是相当的人模狗样儿一表人才了。
据当时串闲话的七大姑八大姨说,丫还是个艺术生,就像是我们亲友间交流时说的那样,俗称的“画画的”。
在参加完葬礼后,亲族间统一聚餐的饭局上,我们这些年轻人被安排在一桌,因为整个一桌子都是些十来岁的孩子,就我和刘二年龄相近,于是在席间互相闲聊了很多有的没的。
但谁也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年多,他再度登门时,就已经打扮的如同“犀利哥”一般,一脸的破败之相:头发长且打绺,脸上油汪汪、汗津津的,一嘴络腮胡,身穿一身已经说不上是什么颜色的运动服,脚蹬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
这身打扮实在有点惊世骇俗,已经不能用“艺术家”来概括了,以至于我差点以为他是收废品的。甚至就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观点一般,他还“贴心的”随身还带了一堆的破烂。
虽然这次会见我是同意的,甚至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我要求的,但是看着他把这堆破烂慢条斯理的展开铺平在我家客厅的木地板上时,心中难免有些异样,我甚至感觉自己的血压都升高了。
若不是事前已经接到了家中长辈的通知,知道有这么一难伺候的主要来,恐怕在他进门的那一刻我就下逐客令了。
要说为什么会有这场见面,那要从我三个月前的辞职说起了。
当时的状况是,在我给一家单位浑浑噩噩的打了七年工后,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升职的空间了,可我又不想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混下去,正在纠结的时候,一场意外事故,让我成了跛子。
于是就像一个恶劣的玩笑一样,我拿到了一比意外事故保险金,也得以顺利离职。
但我这个人,也可以说是贱骨头吧,是个闲不下去的主。因为不便于行,我也没几个朋友,在家刷剧看电影玩游戏也总有腻歪的时候,穷极无聊之际,我就想到了写说。
我最喜欢的作家王波先生说过“当一个人闲极无聊的时候,他就会开始尝试写东西。
也许是诗歌,也许是散文,但最后总会写成说。
他可能会写的很烂,但只要他足够闲,也足够无聊,那么最终,他总会写出一部好说”。
这句话说的真对。
而当这个想法出现在我脑海后,我就立即打算付诸实施了。
但是无奈,虽然我活了快三十年,却也不敢厚颜无耻的马上以说家自居。自认我的生活经历还不足以支撑我完成说的创作。
冥思苦想后,我就将我的困惑跟家里的长辈沟通了一下,希望能听一下他们的人生经验,哪怕先取材写点故事也好。
不幸的是,不知这消息在传递的过程中出现了什么样的扭曲或变化,最后产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效果。
其中之一,就是我接到了我祖父的电话,告知我刘二愿意协助我的写作,并且已经带来了一些也许写说用得上的材料,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让我准备接待一下。
放下电话后,我是一脸懵逼的,懵逼到本该当场拒绝的时机被我完美错过。这样的懵逼状态一直持续到刘二出现在我家门前。
不过刘二的出现倒是完美的解决了我一脸懵逼的状态,取而代之的则是强烈的好奇。
不论是已经打绺的头发,还是乌黑的眼圈,又或是一身怪异的体味,都让我对这一阵子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产生了疑问。
而且说起来,他这身落难般的打扮,究竟是怎么找到我家来的?
随后刘二解释说自己是先坐拖拉机再坐长途车然后从长途车站一路打听着,还搭了几趟顺风车才赶过来的时候,我就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起来。
将刘二让进屋里安排妥当后,就是简单的叙旧加闲聊(其实也没什么好叙的),眼看着天黑了,到了晚饭的时间,我也没那么厚脸皮的让客人空着肚子回去,于是叫了几个酒菜,借着冰箱里还有些速食的肉制品,我们俩老爷们就这么喝上了。
理所当然的发展到最后就是越喝越多,边喝边吹牛,最后双双喝高。我最后记得的场景就是刘二抓着半拉猪蹄子一手油的在那啃着,嘴里的花生米还嚼的倍儿响,仿佛七天没吃饱饭一样的饿鬼样。
哎想着一会还要收拾客厅的卫生,就不由得让我的头更疼。
“嗯呃!”
也许是我的动静吵醒了他,刘二突然从蜷曲的沙发上弹了起来,完全没有宿醉的影响似得站起身来。
本想跟他打声招呼,没想到他也没顾得上和我寒暄,就夺路奔向卫生间。
紧接着我就听到了剧烈的呕吐声。
(原来是去吐了)
也不知他有没有事,出于好心,我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然后就看到一地黄白之物伴随着刘二抑扬顿挫的呕吐声喷薄而出,瞬间我感觉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涌,昨晚吃下去的东西像火山爆发般,争先恐后的想从嘴里挣脱出去。
五分钟后,我俩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谁都说不出话来,气氛非常的尴尬。
卫生间现在已经进不去人了,我现在还没有勇气说服自己进去打扫。
“那啥,茅房那事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等回头我收拾一下就行哎昨天酒喝太多了。”
“可不咋的,我这最近一直睡不好觉闹的。昨晚我也说过不是?我这平时全靠酒精压着才能睡着,就是喝不着好酒。昨晚上这酒不错,结果一喝就多了。”
“是么。我平时是不太喝酒觉得没意思。”
“哈哈,酒可是个好玩意儿说不定是最好的玩意儿。”
在不咸不淡的闲扯了几句后,吃完了早饭(方便面),刘二起身告辞。
“那啥,你这些书慢慢看,不急啊。你看我这也没个手机啥的,啥时候你看完了,找人帮忙跟我言语一声,到时候我再过来。”
“哪还能再让你跑一趟啊。到时候我给你快递过去,你把地址给我吧。”
刘二接过笔,刷刷点点的写了一行字。
“h省s市j县镇d村”
(这什么鬼地方?)
“呃这个地方通快递么?”
“不知道,我没收着过,也用不着。不过估计悬吧,那地方平时没那么多人气。”
“这样啊话说你怎么住村里去了?”
“嗐,别提了。这就是我爷爷原来置办的一处宅子,当时我估计他是打算留着养老用的,之前一直堆着些破烂家具什么的,其实也没人住,到现在也没人看着,我爹妈也不愿住进去,我就先过去住了。一是照看着点房子,二是也省了我自己的房租钱了。那村子也不算大,其实就跟荒郊野岭也差不多,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现在有空还能出去写个生啥的,也省的我再找别的地方了。”
“你这日子过得倒是自在。问题是东西怎么给你寄过去?”
“没事啊,反正我爹妈还住在s市,你回头把东西寄给他们也成,我再给你个地址,呵呵。”
说罢,刘二又扯了一张纸条,歪歪扭扭的又写了一行字。
“行,那就这么办吧。真是多谢你了,还麻烦你跑这么老远”
“嗨!这说的哪的话,再说,我爷爷发丧那天你不是也来帮过忙嘛?咱们长辈有这交情,应该的应该的。”
“哦,对了,冰箱里还有些烧鸡和火腿肠什么的,你路上带着吃吧,我给你拿去”
我转身奔厨房,拉开冰箱门,用塑料袋给他装了满满一兜子熟食。不知为何,昨天吃完饭后,我对冰箱里的肉类都失去了兴趣。也许是刘二的吃相太过于惊世骇俗,成功的败了我的胃口吧。
刘二接过方便袋,掂了掂,没说别的。我见刘二也没怎么推辞,便又塞给他一千块钱现金作为路费。刘二也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下,接过钱塞在了他脏兮兮的裤兜里。
“出去找个澡堂子洗个澡,做火车回去吧。”
“啊哦。”
刘二听到我的嘱咐,也没怎么在意,挥挥手算是告别,就这么带着一兜子肉食和下酒菜什么的,顺便还带着一身臭味和酒气走了。
(终于送走了)
心里这么松了一口气,但空气中还弥漫着仿佛凝滞一般的臭味,久久挥发不去。
更别提卫生间了
在和自己做了半天思想斗争后,我终于花了接近一上午的时间,把卫生间和客厅收拾完毕了。你绝对想不到这呕吐物一经过酒精浸泡后再发酵的味道有多么冲
这股气味刺激到我连午饭都没吃进去,只得草草吃了些水果。
说辣眼睛都是轻的。
中午休息了片刻后,我终于得以踏踏实实的翻看这些资料。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就出乎我的预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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