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节孤僻
在得知“亲事”已经定下的消息之后，何溪亭的病情真的就奇迹般好转起来原本还只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吃饭喝水都依靠别人帮忙。可就在第二天的中午时候，已经能够让小谦搀扶着，下地慢慢走动。就连脸『色』也变得出奇的红润、安详。
小谦陪着她活动了一小会，担心她会累着，于是很快扶她回床休息。这时她偏又抓着小谦的手不许走，硬要缠着他必须讲故事。小谦只有把自己自从行走江湖以来所发生的那些事，从头开始给她慢慢讲起。
从成刀郡讲到成剑郡，又讲到成枪郡、成弓郡。只是中间那些牵涉到红玲的经历，他都刻意跳过了不说。只是这种事情越是想躲，反而越就躲不过。
当从他正讲到兴致勃勃的时候，从嘴里突然跳出“红玲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小谦整个人突然愣住。再怎么控制，都没办法掩饰自己现在满脸的歉疚。
何溪亭仿佛感觉出有哪里不对，脸上就在尴尬笑着，艰难问道：“那个人……是个女的？她说……说什么？”
对呀……红玲曾经跟自己说过什么来着？可现在小谦的脑子里偏偏只剩下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抬起手敲着自己脑袋，十分艰难的来回细想。可除了红玲那微笑的面容还有她总是转身背朝着自己的消瘦身影，关于她说的所有的话，简直连一句都想不起来。现在能想到的，就只有她最初救自己一命时，嘴里念的那番咒语：
“稽首太上尊，归命礼北辰。仰启二尊帝，朝现七元君。”
“经始蜀者出，道为天人根。天地生元气，灵光聚北辰。”
“紫微开帝座，玄阙列真君。於是七元君，大圣善通灵。”
“济渡诸厄难，超出苦众生。三魂得安健，邪魅不能侵。”
“五方降真气，万福自来并。长生超八难，皆由奉七星。”
“与天地同生，与日月并存。天地理循环，返老成全真。”
“生生身自在，世世保神清。善此光中影，家保道心宁。”
“吾今常持诵，延寿又长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当时念出这段咒文的声音，真是清丽绝妙，美不可言。小谦本来一条命已经去了大半条，三魂七魄飘飘渺渺，转眼就快要通到冥府的时候，忽然给她含着莫大吸引力的咒文唤了回来。
小谦像现在这样视线瞧着别处，眼神痴痴的，嘴角同时挂上了莫名其妙的笑容。何溪亭敏锐的发现了他的转变，原本欢笑的表情于是渐渐阴沉下去。
她忽然道：“你先出去！我，我要休息了！”说完这句话，顿时一个转身背朝向墙边。再不扭头看他。
小谦顿了一顿，伸出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转身出门。
双星剑分舵的上上下下所有人，这时候都在忙着张灯结彩、张罗喜事。分舵主千金的终生大事，可不能有丝毫马虎！在小谦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那些人全都停下手里活计，就拿跟对待何溪亭一样的眼神，向小谦躬身施礼致意。这里的每一个人，看上去都很和善。
只是有一个人例外。——李文化。
突然出现在小谦面前时，他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全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打湿，头发也湿哒哒的贴在额头上，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双眼血红，紧紧瞪着小谦，只是呼哧呼哧喘着气，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小谦往他侧面迈出几步，想要绕过他继续行走。不过这人将身一横，再次挡在小谦面前。要是再往前走，就要跟他撞个满怀。
小谦干脆背着手停下来，眼睛直视着他，看他还有什么花招好使。
李文化左右望一望，似乎对任何人都怀着戒备。而其他人望向他的眼神，也的确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丝鄙夷。于是他向小谦使个眼『色』，沙哑着嗓子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等他走出一段后，回头看看，发现小谦没跟上来，顿时脸上现出怒意，跛着一只脚再次一瘸一拐走回小谦面前，摆出一副咄咄『逼』人气势，道：“怎么，你不敢？”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小谦平静道。
李文化又向左右瞧一眼，脸『色』阴沉下来，悄悄凑过来，小声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根本就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你指哪个。”
“别跟我装傻！她喜欢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
这回他算是说到了点上。可小谦犹豫一下，还是不觉得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想怎样？”小谦平静问道。
“我不希望你骗她！我不希望她爹骗她！你们所有人现在都在骗她！——要是将来某天，她知道真相以后，该有多伤心！”李文化低吼着。眼圈发红。
“这种话，为什么你昨天不当着你们分舵主的面，直接说出来。”
李文化愣了一下，随后慢慢低下头去，满脸羞愤之『色』。
“你不敢？”小谦借用他的话来反问他。“你害怕？”
“老头子会把我打死的……”他低低的说。
“既然你喜欢她，为什么不直接点告诉她？”
听了小谦这句问话，李文化突然全身一抖，整个人向后退回去一步。“你……你说什么？”他仿佛有点不确定。
“我看得出来。你其实很喜欢你们小姐，难道不是？要不然，为什么你会对她的事这么关心，当时还那样冲过来跟我打。”
李文化恍然的狠狠摇着头，声声念叨着：“不是，不对！没有，没有！”他来回躲闪着，脚步蹒跚，绕着小谦走了一圈又一圈。
“为什么你不敢跟她说！”小谦追问着。“你要是早一天说出来，事情也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李文化停下了脚步，脸『色』惨然，慢慢道：“不……不会的……就算我说了，她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不对，那样她只会更加瞧不起我！我……我又算个什么……”
小谦盯着他看，从头盯到脚，最后又盯住他一双生满老茧的手掌。那是经年累月握扫帚磨出来的。“你有本事从分舵主那里弄到一把剑，还有本事学成这样一身不错的武功，可你为什么就没胆量跟她把心里话说出来？”
李文化被他这样『逼』问，整个人顿时暴跳起来，怒喝道：“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我要是真说出那些话，恐怕就连……就连她身边，都再也待不下去……真要是那样的话，我倒不如死了的好。”说到后来，他的话音就越来越低沉下去，渐渐变得好像蚊子哼哼。
小谦哼了一声，就道：“像你现在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的好。”
李文化突然扑上来，就要抓着小谦衣襟。小谦对着他伸出一根手指，他的动作于是停顿。可随后就紧迫道：“我现在，至少能，尽我所能的保护她！可你现在，就明摆着是要伤害她！我不允许！”
小谦慢慢道：“保护？哼！你根本什么都保护不了。你连自己在这里的地位都不能确保，更别说保护她！”
在李文化僵立发呆的时候，小谦就绕过他继续朝前走。
听见他在后头低低的喝道：“我迟早有天会亲手杀了你的！”
小谦头也不回的哼一声：“随时欢迎！”他知道那人只是嘴上说说。李文化对何溪亭珍爱成这样，他绝对不会忍心眼看着何溪亭因为失去自己这个“相公”而悲痛万分。
不过关于这个李文化的事……他又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心里怀着疑问，小谦赶去找何火星。
这位他未来的“岳丈大人”，果然还在喜堂现场指挥众人忙碌。“那个要再挂高一点！你们两个，快去！再往这边添两把椅子！就这么几个，怎么够？”
回头一见小谦来了，何火星赶紧眉开眼笑的迎过来。“有空过来看看了？怎么样，布置得还算合适么？”
喜堂里这时候已经从里红到外，一派喜气洋洋景象。灯笼，喜联，蜡烛，帷幔，每件东西都是上好的料子。
小谦约略张望一番，对他们的布置真是相当满意。不过他心里明白，这些东西，终究不属于自己。
他凑在何火星身边，轻轻道：“我想跟您打听一下，那个李文化……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火星睁着独眼认真看了看小谦脸『色』，虽然有点不明白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最后还是回答道：“那小子，本来是个被父母抛弃在野地里的孤儿。我当时经过的时候，看他可怜，所以抱回来当成义子收养。他从小就身有残疾，也许那就是他父母抛弃他的原因。那个时候，他大概已经有五六岁那么大，算是已经开始记事……不知道在我捡到他以前，他还经历过些什么苦难折磨。”
“这小子从小孤僻。一直到他长大，他从来没管我叫过一声义父。不管别人对他再怎么好，他就还是那么一副好像别人都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他记得最深的，就是自己名字。从我见到他那时候起，他就只会写自己名字。用石头在地上写，用瓦片在墙上写，用筷子在桌子上写，走到哪写到哪。他也只会写那三个字，后来再没学过别的。而且写的时候还一副咬牙切齿深仇大恨的模样。”
“每个人都劝我说，这小子不能养在家里，迟早是个祸害。可我毕竟已经收养了他，要是再把他送出门去，那岂不是要遭天谴！我后来，供他吃供他穿，想要好好把他培养成人……可结果呢？你看看这小子，他半点不领情！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知道抱着扫帚扫地！我教他武功，他也半点不肯好好学！后来居然还……还把我珍藏多年的一把剑给偷了去！唉……”
“这小子，我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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