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国,兰亭渡。
马车奔跑在狭窄的古道上,象征着穷人难以企及的财富的锦绣帘帐随着车身的震动来回摆动,街边摆着吃或是工艺品的摊贩们连忙将自己摆在街上的摊子向街道内侧挪腾。
纤细白皙似濯水藕段的手伸出轿帘,轻轻拍了拍马车夫的肩膀,“慢点儿,别伤着人家了。”
“姐,我们同这些下等人客气什么?您太善良了,日后如何在家族里斗过你那几位哥哥姐姐!”马车夫说话虽然耿直,却毕恭毕敬。
“就是因为我们的生活条件比他们好,我们更应该表现出与我们的身份相对应的素质。我们宋家靠的是经商发家,这些摊贩与我们同为商人,虽不必倾囊相助,但驱车缓行却是举手之劳。”宋姐淡淡地道,清风恰在这时拂过轿旁,锦绣装扮叮当脆响,轿帘背后,宋家二姐宋沂泠正对着手中的古朴铜镜化着红妆。
和风像是轻佻的男儿,拎起宋沂泠垂至腰际的三千青丝,宋沂泠将一支金玉啼凤良缘簪斜插耳侧,抬起那张千载难逢的佳人面目望向街边,路边的老翁老妪纷纷拱手道谢,马儿踏着步慢悠悠地前行,宋沂泠捋了捋纷乱的发丝,丹唇微启,连带着脸颊上露出了半只的酒窝,不知是对这阵忽如其来的微风的无奈还是对街边百姓的回礼。
宋沂泠的身材略显娇,使得她看起来深得成熟女性的魅惑与单纯少女的可爱的中庸,就像她的名字,沂水春风,轻轻浅浅,却在每一位看见她的人的心里留下深刻的记忆。
这座城名曰兰亭渡,一切都与外界隔绝,依然保持着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以及与世无争生活方式。宋家是这座城里一手遮天的家族,凭借商贸往来,有着足以匹敌长情乃至狰羽的财力,只是兰亭宋家不注重修武,虽然财力远近闻名,却难修霸业。
大概是觉得染指江湖皆悲剧,不如留兰亭为一方远离恩怨刀剑的静地。宋家人在兰亭百姓的心中,一直是和平的象征。
夕阳西下,清风微凉,宋沂泠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曼妙的曲线昙花一现,隐在了轿帘之后,街道上隐隐约约传来了谁的叹息。
“姐!!!我们速速离开这里!前方怕是有变故。”前面的马车夫先是急吼道,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前方不是别处,乃是宋家大宅啊!恐惧在一瞬间淹没了他的思想,他的修为高达魔岩晶体级。他能感知到这些平民百姓感知不到的危险。
之前那阵风,分明是一阵腥风,其中夹杂着极其浓重的怨气,唯有大量人口惨死,才会产生这样的腥风。而这阵腥风又偏偏是从整个兰亭渡最为安全的宋宅传来······
还有那一声叹息。
若隐若现。
却带着无尽的杀意,以及高达封神境乃至更高境界的修为波动!
穿一袭白金纹龙甲,戴一顶白金雕龙盔,持一柄白金点龙枪,一名武士从一旁的屋檐之上跃下,拦在了古道的正中央。
“你她娘的,什么人!”马车夫一边吼着,吐掉嘴里嚼了好久的槟郎,从空间契约之中取出了两柄八尺斩马长斧握于双手,气势如虹,然而马车夫的腿肚子却在下一秒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对方能在自己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从一旁的屋檐上跃下,也能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做掉自己。
“我说我叫谭均,白龙枪圣谭均的谭均,伙子,你信吗?”站在古道中央的武士没有佩戴面罩,回头的瞬间,马车夫看见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老人的脸,老人的面肌像是脱了水的果,说是粘着一层皮的骷髅头也丝毫不为过,居然还有几缕白发从头盔后面露了出来。
“枪圣?!”
眼前像是从坟里挖出来的老头子,竟然是当年和龙五月齐名的枪圣谭均?
当年,谭均的“摧城”枪法弃守纯攻,林嘉嵩的空城据说一定程度上是师承谭均的。
比起龙五月,谭均行事低调,却做的都是最危险的事情,谭均通常单人行动,行事凶狠果断,一度被一些人送以“独行死神”的诨号。
马车夫如何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独行死神,白龙枪圣,封枪多年的谭均此刻居然就如此站在兰亭渡的古道上,自己的面前!
这也意味着,马车夫之前的感知没有错,宋宅方向,真的发生了变故——足以惊动被皇室雪藏的利刃谭均亲自前来的变故!
宋沂泠与无数奸商大贾交流生意时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如鱼得水,此刻却被眼前忽然发生的事情惊得哑口无言。
和她一样反应的还有古道上的摊贩们,他们也看不明白,为什么宋家顶尖战力之一的那位马车夫忽然如临大敌,更不知道眼前一身戎装,气度不凡的老者立在街头是在等着什么。
“兰亭百姓,都随我走!”宋沂泠很快做了决定,生死不能像谈生意一样讨价还价,一秒的犹豫有可能就是生死的差别,既然马车夫与那个叫谭均的老者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那么自己只能先放下对宋宅的担忧,保全百姓才是她现在该做的。
“都随我家姐走!”马车夫大吼道。
大部分的民众出于对宋家的绝对信任,已经跟着宋沂泠以最快的速度远离,如果是兰亭渡遇上了什么难以对付的敌人,这些百姓都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赶快离开,不要成为谭均的累赘。
浩浩荡荡的人群一路远遁,兰亭渡为何作为一个都市却带有渡字,因为兰亭渡是个三面环水的城市,往日,这些河流使得兰亭渡远离各种纷争与世隔绝,现在,通过法器驱动的轮船是他们轻松逃离的最佳载具。
货船平日里能装几万斤的货物,此刻运送这些逃亡者更是绰绰有余。
从船上眺望兰亭渡,只见巨大的,赤红色的法阵连通天地,那不是一道法阵,而是几千道法阵结合在了一起!
成百上千的高阶法阵同时运转,同时无规则地移动着,宋宅所在的位置,此刻已然是一片平地,连废墟残砖都不曾留下。
“这样的法阵,呵呵。草原那一次,大概就是这么个光景吧。”谭均望着这个联合法阵,握紧了手中的白龙枪。
宋沂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几分钟之前,你还担心我斗不过我的哥哥姐姐,现在,我变成宋家家主啦——唯一人选。”
马车夫拍了拍宋沂泠的香肩,这个动作,他已经几年没做了,上次拍打她的肩膀,她还只是个举着算盘追着自己喊着“奏之哥哥”的黄毛丫头。
“沂泠,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奏之哥哥?!”宋沂泠惊呼道,随着宋沂泠和牧奏之俩人的长大,因为身份的缘故,两人从当初的青梅竹马一步步疏远,直至最后的家臣与姐。儿时亲密无间的举动,都成了与宋沂泠竞争家产的哥哥姐姐口中的尊卑无别的诟病之词。牧奏之绝不会容忍自己成为宋沂泠成为家主路上的障碍,于是收起情感,变为了永远只有一张冷漠脸的马车夫,只在偶尔喝得烂醉的时候,会揉着宋沂泠的脑袋嘟囔着“沂泠妹妹你该多吃点儿,不然长那么矮嫁不出去的”·······而在方才一瞬间,宋沂泠感觉牧奏之又变回了儿时的“奏之哥哥”,同时宋沂泠感觉到,自己可能要失去最后一个亲人了。她想挽留,都挽留不住。
兰亭渡,古道上,谭均不曾回头,盯着前方的道路说道:“你来啦。”
牧奏之活动了一下肩膀,双斧斜指地面,上一秒像是化身亡命之徒的最后英雄,就差一首悲壮的乐曲在一旁伴奏,下一秒却被谭均的话吓了一大跳,“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对,就是你。”
“呃”
“有什么话想问吗?等等要是出现特殊情况,我不会来救你。”
谭均所说的特殊情况显然是指牧奏之陷入险境,牧奏之耸耸肩:“来了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呵呵问你什么啊?是想让我死的明白点吗?”
“差不多吧。的确是必死无疑的一战。”
“必死啊——那是谁叫你来的?人皇?”
“刘哀那子可舍不得我死在这儿,他只叫我提防着什么东西前来入侵人世间。叫我来这儿的——”
“是他。”谭均说着,将手中的长枪指向前方。
空间法阵一块块崩溃,一道瘦削的人影从中踏出脚步。
邪皇,落尘!
------------------------------------------